这黑市,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场所,负责管理黑市的是一些隐在暗处之人,他们或许是某个高官,或许是哪个富商,也或许是什么亡命之徒。
行一打探到了这黑市初五将会在城郊的一条花街开放,高价获得了两张门票。
这黑市做的多是一些买卖人口,悬赏杀人之类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入场方式也十分神秘。
行珩同师伯乔装打扮后凭着入场红票进了花街。
这花街平日是条再普通不过的花街,但今日它就是阴暗的黑市。
这黑市贩卖的人,大多都是囚犯等等身份不合法的人,因此买回去做死士,即使被抓到也不容易暴露主家身份。
行珩一路走着,并不乱看。
但走到一处告示栏时,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怎么的小哥?有能接的活儿吗?”那看守告示栏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壮汉,看行珩这瘦长的身材,略带嘲笑地说道。
那告示栏上贴着林林总总许多悬赏的画像。
第一张那画像上是个少年,下面写着,此人武艺高强,取其首级者,黄金千两。
那画像上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男装的行珩。
原来那老头说的有人悬赏黄金千两要杀她,就是这个?
一个小厮模样的从背后对那独眼的壮汉耳语了几句,又将一叠画像拿出来给他。
这独眼壮汉便把新的画像张贴上了。
这画像上是个容貌极为俊美的少年,下面写道,新科状元,朝廷命官,与其有私仇也,取其首级者,黄金五千两。
“小哥,这人是朝廷的官,可不好动手呢,但是这银钱也丰厚,干一票就金盆洗手也不错!”独眼大汉见行珩对这新贴上的悬赏十分关注的模样,便调侃道。
“这悬赏,主家是谁?”行珩问道。
“我想想……”独眼壮汉略一思索,“别的一概不知,只知是个姓白的。”
姓白的,那就是翼王那男宠白绪。
他这是想在断生毒发前与叶祾倬同归于尽吗?
行珩将那两张悬赏揭下来,这好揣进怀里。
“小哥,胃口可不能太大啊!”独眼大汉见她这行径,便拍拍她的肩。
行珩蒙着脸,侧头看着他那只大掌,凤眼戾气翻腾,那大汉只觉一股力量冲来,他便被冲得后退一步。
大汉站定,行珩两人已向前走去。
“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理?”行一问行珩道,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悬赏的主家没了,这悬赏就没了。”行珩平静地说道。
行一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几年来手中的人命不少,但她心志坚定,好像从不会害怕或者退缩。
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小乞丐了。
前方围了些戴面具的人,那处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走近了,就能看见棚子里绑着数十个几乎衣不蔽体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行珩走过去,心中虽然一惊,但面上不显。
只要有钱有权,人也可以好像货物牛马一般被买卖。这黑市上买去的,不管主家要来做什么,都是无人管的。
行珩在一旁看着,其中有五个少年看起来面黄肌瘦,但手脚骨骼匀称修长,若是吃得好些,应当是能长高。
她同行一低声交谈了一下,行一同她的想法基本一致。
便由行一出面交涉,而后一番讨价还价,花费了三千两白银买下了这五个少年。
将他们捆住了,便准备带出去。
“师伯,你将他们带去马车那里,我断后。”行珩同行一说道,她已经敏锐地注意到她二人如此干脆的拿出了银票已经引来了一些晦暗不明的贪婪眼光。
他们两人来此处就是为了不引人瞩目,但财不露白,还是难免招人眼红。
行一便将那五人绑在一根绳子上,牵着往前走。
行珩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待出了花街,马上有几个黑影跟着来了。
行一将五个少年送上了一辆空马车,车夫是玉字辈的一个影卫,便立刻扬鞭,驱赶马车。
马车跑起来,行珩扬声喊道:“众位好汉,劝你们不要为了几两银子丢了性命!快快退去!”
黑暗中寂静无声,行一和行珩便去解开马匹拴在树上的绳子,准备要走。
突然背后的屋顶上跃下几个人影,向他们攻击而来。
行珩躲闪却并不反击,“我二人身上的银钱已经用尽,没有钱给你们了!”
“哼!你身上虽没有钱,但你项上人头值的却不少呢!”这声音些许耳熟。
行珩定睛一看,这独眼大汉,不就是方才负责看榜发榜那个吗?
“大哥,这钱你却没命挣的!”行珩抖出袖中双剑,短剑弹开变作长剑。
“师伯,将这几人杀了!”行珩大喝一声,杀意毕露。
本以为是求财,没想到是想害命。
独眼大汉大惊,这小子身形瘦弱竟使得动双剑,与他拼斗几招,算是知道为何揭了榜的无人回来了。
想必是死在了她这双剑之下。
独眼大汉急退数丈,口中喊道:“小哥莫杀我!我只是试试!”
那边攻击行一的人也退到了大汉身边,“大哥,这就算了?”
“这钱挣不成,撤了!”几人便急流勇退,很快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行珩收起剑,识时务者值得多活几年。
行珩两人便解开了马,骑着走了。
“阿珩,我知道为何公子只叫你陪着我来了。”行了半晌,行一忽然说道。
“阿珩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了。”行一又说,拍马走在了前面。
行珩明白师伯的意思。
这数年来,她手里沾了许多鲜血,但她从来不曾害怕过。
“师伯,阿珩曾经被人追杀,也曾经被猛兽追捕,我知道,若是要保命,你只能比追杀你的人和野兽更加凶狠无畏。”行珩追上他,认真对他说道。
“阿珩性子不似一般女子。”行一瞥了她一眼。
公子有得头疼了。
“世间女子坚韧者无数,师伯见少了。”行珩说道。
行一见这耿直的家伙又要较真,便不回话,一踢马腹,“驾!”马儿便猛跑起来。
五个少年先暂且安置在了城外的一处小院中,让他们将自己清洗干净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来见过行珩两人。
这几个少年生的还算端正,只是瘦的好像只有了骨架。
“你们今后就是玉字辈的影卫了。”行一说道,取出了断生来给他五人服下,又将这毒的特性说了,几人顿时惊慌起来。
“只要忠心,公子不会亏待你们。”行一冷然地说道,姑且算是安慰。
行珩观察着这几人的脸色,大约只是饿了些时日,并没有受皮肉之苦,对现实的残酷似乎还感受不足。
“方才可注意到一个穿着富贵带着镶金面具的男子了?”行珩开口道。
其中一个少年大着胆子回道:“注意到了。”
“可知那人是做什么的?”行珩又问。
“那人的主子是个极有权势的太监,因不能人道,总喜欢在床笫间虐打他的娈宠。”行珩不急不缓地说道,“他男女皆爱,但没有人能扛过五日,身下的血窟窿恐怕连肚里的东西都要漏出来。”
几个少年面露惊悚,不知不觉两股战战。
“若是我二人去的晚些,你们几个便要被他买走了。”行珩“好心”地补充道。
少年们终于都噗通跪在地上,“我等定会忠心为主!”
行一看着行珩那淡定的神色,腹诽,阿珩武功渐长,这吓唬人的本事也厉害了不少。
其实也不是行珩撒谎,那人来黑市买人,是回去放到猎场里当活靶子的,也大差不差吧。
至于这变态的老太监之事,也是听梦娆和梦岚在屋子里嚼舌顺道听来的。
接下行珩和行一便要把这几个少年送到云都府去,交给庄老大夫。
休整一日,便又要出发了。
这几个少年年龄大约都在十二三岁,不会骑马,只能坐着马车慢行。
大约半月后,总算到达了云都府。
将这几人转移进镇国公府一处专门的院子先安置了。
行珩回来了,连嬷嬷和芳儿都十分高兴。
连嬷嬷上前亲热地拉住她,但却时不时地打量她的肚子,行珩对她的目光有些不解,便问道:“嬷嬷看什么呢?”
“瞧着你好像又消瘦了,可有哪里不适?”连嬷嬷和蔼地笑着问。
行珩自然说自己并无哪里不适,连嬷嬷便笑着揭过这话头,指挥芳儿去烧热水。
芳儿勤快地烧好热水伺候行珩沐浴了,又给她擦干头发。
“珩姐姐,你总算回来啦?你是不是以后都要留下了?”芳儿欣喜地说道,想了想又小声说道:“嬷嬷每日都念叨说,公子快要十七了却还不娶妻,总担心要先生出庶长子来。”
“什么?”行珩尚未反应过来。
“嬷嬷说,珩姐姐每日跟着公子,这样受宠……”芳儿年纪小,也便有什么说什么。
行珩这才明白这“先生出庶长子”是什么意思。
难怪方才连嬷嬷要打量她的肚子,她竟以为自己是怀着身子被送回来的不成?
行珩一时心中好像堵住了一般。
“嬷嬷以为我是公子的通房是吗?”行珩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珩姐姐,你不是公子的通房吗?”芳儿快口直言,说出了口才发觉自己失礼,连忙求饶,“珩姐姐饶了芳儿……”
这世人眼中如何看待她,她并不十分在乎,但是公子呢?
公子与她,虽尚未有夫妻之实,但也已经超越了主仆的亲密。
第一次,行珩不得不逼迫自己面对这个问题,公子可是也将她看做通房或是侍妾?
见行珩沉默了,芳儿急得要哭,“珩姐姐,芳儿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你跟我说说,最近府里可有什么事?”行珩尽量平静地说道。
芳儿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心里松了口气便说起了府里这些时日的新鲜事。
说着说着她又忘了,便说起了镇国公推了许多保媒拉纤的,说了几句又连忙噤声,“珩姐姐,芳儿退下了。”她苦着脸连忙退出去了。
行珩忽然感觉气闷,胸口好像堵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上气。
不要去想这些,她只要相信公子就可以。行珩告诉自己。
第二天行珩早早起身,去拜见过师父行二,而文砚听说她回来了,也找了过来。
“阿珩!”文砚从院门外快步走进来,行珩正跟行二说话,听到他的声音转过来,冲他粲然一笑。
“文砚夫子。”
隔了几个月才见到,行珩长高了一些,穿着女装显出了少女的青葱和亭亭玉立,她又笑着,一双眼睛温柔明亮。
文砚脚步一顿,怔了怔,又开心地迎上去。
“阿珩可好?”文砚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害羞,他柔声问道。
“我一切都好,夫子没了我这笨学生,是不是松快多啦?”行珩笑道。
文砚忙说不是。
行二过来招呼他二人进屋去,“快些进来吧,有什么话坐下说。”
“阿珩药可还吃着?”文砚问她。
行珩点点头,“夫子说了那么多次,我记得啦,只要能抓药熬药都吃着呢。”
文砚便欣喜地笑着,总算阿珩还是记得他的话的。
行二在一旁看着,他这人敏锐,便就嗅出一丝丝不寻常。不过要说这文砚嘛,许久前行二便察觉了些他的心思。
行二看着行珩,心想,阿珩日后定是要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做正头娘子的。
因此公子非阿珩良配,文砚就更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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