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月想姜泯死。
她是真的真的迫切地想要看到姜泯的死亡,无论是被刀砍死,还是被箭射死。
或者怎么死都好,就像他曾许下的誓言那样,若有朝一日负了她,一定会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可她也知道,姜泯不会那么容易死,否则前世最终登上帝位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就像此刻,明明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必死之局,可是镇南侯一系的两万兵马中,竟有一半临阵反水,自相残杀起来。想必这些人早就已经被姜泯策反了。
局面彻底陷入混乱,再也无人顾及被吊在城墙之上的舒晴月,而燕北王的兵马也趁机包抄过来,里应外合,镇南王一系的垂死挣扎眼看就要终究。
混战之中,姜泯已经冲到了舒晴月的跟前,他的长刀将火堆扫散,而后一脚踏在马背上凌空跃起。
绳索被森冷的长刀斩断,舒晴月稳稳的被他接在怀抱中。
此时正是深秋十分,原本稀薄的晨曦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去,瓢泼的大雨自天际落下,让混战中的士兵将领们被浇了个透心凉。
舒晴月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化开,几乎染红了整条白色的裙子。
她身上好冷,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块冰。
可纵使如此,她的视线却始终牢牢地定在姜泯的身上,直至与他那双漆黑阴鸷的黑眸对上。
“怀泽”她的声音沙哑虚弱,细若游丝,可是他仍旧听到了。
时隔五年,他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个女人唤他的名字。
和他想象中那些画面完全不同,他以为他们再见,她会跪在他的面前,会满脸悲愤,会痛哭流涕,会哀求他,唾骂他,鄙夷他,恨不得杀了他。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如此虚弱,如此温柔的唤他的字。
甚至,他还在她的苍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复杂笑意。
她为什么要对他笑?
为什么要用那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五年你可曾妒过?”
强撑着说完最后这一句,舒晴月终于闭上了眼睛,彻底昏死过去。
怀抱着她的姜泯背脊一僵,整个人被一种莫大的恐惧笼罩住,他甚至不敢去探她的鼻息,生怕这个女人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死在她怀里。
这一天的燕北王抱着怀中濒死的女人疯了一般的纵马回营。
跟随在他身边出生入死的将领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战神也会恐慌,也会无措,他绝望无助的背影不再像神,反而像是一个触犯了天条被贬入凡间的凡夫俗子
舒晴月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军医说她的烧退了已经彻底没了性命危险了,姜泯才在她的床边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的很沉,梦里光怪陆离,耳边不时回想着舒晴月最后的那句话——五年你可曾妒过?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戳在了他的心上。
万千刀兵没能要了他的命,可是这一句话却彻底诛了他的心。
怎会不妒?怎会不悔?
在得知她要嫁给司马桀的时候,在她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在镇南侯府的细作不断送来关于她的消息的时候,在她两度产子的时候
他每次都是剜心蚀骨的妒,烈焰焚烧般的悔。
这样的痛苦让他无时无刻都想把她抓回来千刀万剐!她怎么能嫁给别人!她怎么敢嫁给别人!她居然还过得那样幸福,还给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
他痛到想死,痛到想哭。
最难受的时候恨不得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梦境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阿月十五岁那年。
他义正言辞的教训她,女子不可妒,女子不能妒。
她当时的脸色由红转白,由气愤到绝望。
最后她苦笑一声,“罢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唯有亲自经历过才懂。姜泯,女子也是人,女子也有心。若不是真心爱你,谁会妒忌?若不是真心爱你,谁会想要独占全部?你不许我妒,那我就不妒了。我们,算了吧”
再然后,她就嫁给了司马桀。
此后她再也没有因爱生妒了,可是因爱生妒的那个人却换成了他。
她用她的五年,用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美满婚姻教会了他,什么是妒,什么是悔。
舒晴月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伺候的是一名陌生的婢女。
婢女见她睁开眼睛,喜道:“夫人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奴这就去唤军医来。”
舒晴月摆了摆手,“水。”
婢女马上送来了温水,喝过几口之后,她才终于觉得喉咙不再那么干涩沙哑,“我昏睡了几日?”
“已经四日了。之前王爷一直守着您,三天三夜没合眼。后来军医说您已经度过危险了,王爷才去休息。现在王爷正在主帐处理军务,可要奴去替您传话?”
“不必。王爷他,可有屠城?”
婢女:“并无。王爷只杀了司马一族和镇南侯一系的死忠。”
其实这也不算少数了。
安阳城是司马家的大本营,城中一半人都和司马家沾亲带故,把这些人都杀光了,估计也要造个万人坑了。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帐的帘子被掀起,舒晴月就那样与赶来的姜泯视线相对。
那一瞬很长,却又似乎很短。
等舒晴月移开目光之后才发现,账内其他伺候的奴才都已经退了出去。
寂静的帐中落针可闻,她甚至能够听到他并不如其脸色那么平静的呼吸声。
谁都没有说话。
姜泯走到了她的床边,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
舒晴月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而后强撑着坐起身来。
她的动作很是缓慢,每用一份力,伤口就牵动一分,脸色就白上一分。
姜泯的手几次想要伸出去扶她,可是却又生生止住了。因为太过矛盾,以至于他的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王爷。”
她终于坐好,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额间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姜泯仍旧没说话。
“我醒了,您大费周章把我弄到手里,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她冰冷的眸中满是寂灭般的孤寂,就好像她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是啊,他大费周章的得到她,原本是想要好好折磨她的。
怎么羞辱她,怎么折辱她,怎么让她后悔,让她求饶,这些他都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过千万遍了。
可是真的面对她寂灭如死灰般的眼眸,他却发现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被她钉在了原地,四肢僵硬而冰冷。
他发觉自己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窒息般的压抑似洪水,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凌乱,舒晴月和他设想中的不一样,他自己和设想中的不一样,他被一种无声的恐慌和绝望包裹着,四面八方,无论怎么走都是绝境,他和舒晴月之间的所有路,都已经被彻底堵死,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然而不到片刻,贴身伺候的长生就匆匆来报,“王爷,不好了!舒夫人服毒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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