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月的毒药藏在她的手镯里的,所以此前伺候的人一直没能发现。
长生看着自家王爷跌跌撞撞地冲了回去,他紧随其后。
此时的舒晴月正躺在婢女的怀中,胸前被大片血迹染红,偏她自己还在不停的呕血。
军医在她身边神色凝重得替她催吐施针。
姜泯站在原地,身形摇摇欲坠。
长生赶忙扶住他,而后就见他大步冲到塌前,像是被抽走全部力气一般地跪倒在舒晴月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
他常年握刀的手颤抖地抚上她惨白的脸,又是一口鲜血涌出,瞬间染湿了他的指间。
舒晴月涣散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气若游丝地说,“我死了就干净了,省的你费心思折辱”
“我不会!我不会折辱你!阿月,阿月你不要死好不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他将她从婢女的怀中抢了过来,像个即将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一样,“别死,别死,我错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不会欺负你求你了,别死”
尽管他放下所有尊严一声声哀求,可是舒晴月还是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他紧贴着她的脸,可是却觉得她的皮肤在一点点冷却,就连染在他指间的血也彻底的没了温度。
“王爷,节哀”
一旁全力施救的军医见状,出言安慰。可正是他这一句节哀,成了压垮姜泯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泯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一根细若游丝的弦彻底崩断了。
长生接住晕过去了姜泯,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姜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境破碎凌乱。
梦里,舒晴月被司马桀送到他手中,他肆意的将所有的妒火与爱恨都倾泻在她身上。她在他的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就像他曾经臆想过的那样,痛苦不堪地承受他给予的一切,她一日日变得苍白、憔悴、最后彻底疯癫。
梦境的最后一幕,是半疯半癫的她站在悬崖边,对追到身后的他凄然一笑。
那一瞬,她混沌癫狂的眼眸重新恢复了清水般的纯净,她好像对他说了句什么,可是他却听不清,而后她在他极致的震惊与挽留中,向山崖下倒去
“阿月!”
梦里撕心裂肺的痛楚太过真实,以至于姜泯骤然惊醒,随后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长生吓了一大跳,赶忙大声呼唤军医。
一群伺候的人围了上来,军医给他诊了脉,又施了针,他的神志才慢慢恢复过来。
“王爷,您别吓奴,舒夫人没死,她没死,您别着急了。”长生一边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开口解释。
军医也附和道:“是啊王爷,您旧伤未愈,又几番大动心念,悲恸过甚,以致气血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您的身子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啊。”
姜泯压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他追问军医:“她没死?”
军医:“是啊。舒夫人所服的毒药名为黄泉引,本是世间剧毒,不过好在婢女发现的及时,老夫及时给她催吐施针,阻止了毒性蔓延,若是再晚上一时半刻,这人就真的彻底没救了。”
姜泯听完,掀开被子就要下榻去看她,军医赶忙制止,“王爷且慢,等老夫给您施完针再去!您已经昏迷两日了。要是心口的淤血不散,后患无穷啊!”
长生也在旁帮腔:“是啊,舒夫人一直没醒,您现在就算是过去了也于事无补。”
可是姜泯压根不听劝告,愣是将手臂上的银针全都一股脑拔了,而后跌跌撞撞的就向着舒晴月的大帐走去。
长生和军医赶忙追上去。
路上,长生索性吩咐人将主账中的东西全都搬到舒晴月的大帐。
身为姜泯的心腹,长生了解姜泯和舒晴月之间的所有爱恨纠葛,他知道自家王爷心中的恨,但更知道他的痛。在舒夫人醒来之前,姜泯是绝对不会再离开舒晴月一步了。
每次一想到这里,长生都忍不住深深扼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早知道兜兜转转他们两人还是纠葛不清,又何妨当初各让一步?
但他不过是个奴仆,无法替代自己的主人拿主意。如今他只能尽己所能,让王爷的心里舒坦点了。
军营之中,多是男子,营中的婢女都是姜泯带来贴身服侍的,数量也不多,只有四个而已。
此前姜泯一直派去照顾舒晴月的两个名叫婵月和怜星,另外两个是灵犀和暮云。
这四个婢女是姜泯的母亲给的,除了贴身伺候,也算作通房,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收用。
可是这么多年来,姜泯从来没有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再加上近几年来,姜泯愈发阴鸷骇人,平日伺候的时候她们都是胆战心惊,更别提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刻意勾引了。
以前她们不懂王爷到底为什么不近女色,如今有了舒晴月,她们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王爷分明是心有所属,且执念颇深,纵使舒夫人早已成婚生子,可他仍旧守身如玉,只等着把舒夫人抢回来。
这样的深情,若是换做任何其他不了解姜泯的人恐怕会感动不已。可这四个婢女都是机灵的,毕竟能在姜泯身边伺候好几年还没被他捏死,不机灵也不行。
所以这几个婢女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可怕。被王爷那样的人惦记这么多年,最后还被他搞的家破人亡,抢回身边,这种事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好吗?
“你说舒夫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这几天王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就连擦洗喂药等事都不假他人之手。我听传言说,王爷近几天耽误了不少军务,许多人都对舒夫人颇有怨言。”
婵月刚刚洗完头,一边绞着头发,一边与怜星闲聊。
她们二人此时在自己的小帐中休息,灵犀和暮云正在当值。王爷搬去舒夫人的大帐对她们而言自然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她们终于可以轮休了。
怜星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绞干头发,“眼下军中关于舒夫人的谣言四起,还全都是对她不利的,说她狐媚惑主都是轻的,还有的说她是镇南侯派来的细作,专门蛊惑王爷,应该处以极刑的。以往王爷治军严明,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肆传谣,如今闹得这样大,想必是有人在背后刻意煽动。”
婵月意味深长地道:“不用想,定然是那位。”她说着用口型说了个‘白’字。
王爷的表姐白英华,今年已经二十五了,仍旧待字闺中,对王爷痴心不已。
早年间,这位白小姐也曾订过婚,只不过未婚夫过世了,夫家要求她嫁过去配阴婚,还是王爷出面摆平的这件事。据说当时王爷曾有意纳白英华做侧室,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
“要我说,那位也真是够可以的。王爷晾了她这么多年,若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早就另嫁他人了。可她偏偏要守着,把自己熬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世家之中,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笑她。真不知道她图什么。”怜星一边说着,一边叹息。
婵月:“还能图什么?咱们王爷的品貌恍若天君,凡夫俗子哪里比得上?再说白家虽为世家,可是这两辈子弟中都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俨然已有要衰落的架势。若不是上一任白家家主娶了王爷的姑姑,恐怕白家衰落得就更厉害了。世家表面清贵,可实际上最重利了。”
白英华乃是白家嫡女,早几年的时候白家却肯把她许给当时还是个庶子的姜泯,由此可见,白家并不在意什么脸面,他们在意的是实际的利益。姜泯兄弟九个,其余八个都各有各的母族势力,唯有姜泯生母身份低微,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白家选择押宝在姜泯身上就成了一种必然。原本若是姜泯能力稍逊,白家定然要给白英华争个正妻之位的,可是姜泯功勋斐然,用兵如神,根本不是个会受制于人的性子。
在那场博弈之中,白家不愿意放弃姜泯这棵大树,自然也只好妥协。
只可惜,纵使妥协也没能换来个好结果。原本已经说好的婚事被姜泯毁去,不知道姜泯在暗中是怎么补偿白家的,总之白家非但没有与他反目成仇,反而还举全族之力支持姜泯。这些年姜泯屡建功勋,老燕北王登基称帝,姜泯虽然不是太子,可是却继承了燕北王的爵位。而白家作为姜泯的死忠,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捞了不少好处。
白英华不嫁,其实也是白家的一种态度。
无论姜泯娶或不娶,这个女儿就给姜泯留着了。
反正这些年姜泯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白家或许想着,等将来姜泯登上帝位之后,总不可能不立后,到时候还有比白英华更合适的皇后人选吗?
这样想的从来都不只白家。许多追随姜泯的将领亲信及其他世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人全都拉拢巴结白家,就是盼着将来白家的女儿登上后位产下皇子,他们也好跟着分一杯羹。
权势这个东西,能让位卑者变得高贵,也能让高位者变得卑微。
世家再如何清贵,在乱世面前,在权势面前,不照样要低眉折腰,要卑躬屈膝,要恬不知耻,要唾面自干?
但舒晴月的出现着实打乱了白家以及许多人的谋算部署,所以他们才会乱了阵脚,在军中大肆地散播对舒晴月不利的谣言。并企图通过这种方式给姜泯施压,让他杀了这个女人。
但婵月向来聪明,她自然知道,以姜泯的性子,这些人越是给他施压,他越是会坚持己见。真要惹急了,说不定他直接翻脸无情把煽动的人全都给宰了。姜泯走到今天,固然离不开世家亲信的支持,但更多的是靠他自己。他是这乱世中当之无愧的枭雄,是天然就让人心生臣服的强者。
与其说姜泯离不开世家亲信的支持,倒不如说,是这些世家亲信离不开姜泯的庇护。
“怜星,等舒夫人醒了,我想跟王爷说,以后就调去舒夫人身边伺候。”婵月忽然说道。
怜星大吃一惊:“你疯了?王爷才是咱们的正经主子啊!”
“可是王爷从来看不到我们。我们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又如何?至死也不过就是个婢女而已。而舒夫人就不同了。纵使她嫁过人生过子,可是王爷爱她恨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只要得了舒夫人的青睐,还愁以后没个好前程吗?”婵月说着,眼里闪动翼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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