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阳城门前。
镇南侯司马桀的夫人被吊在城门之上。
她一袭白衣似雪,长发凌乱地飘散在空中。
清晨微薄的晨曦散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令她看起来宛如一只濒死的白色蝴蝶。
她的身下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火苗一寸寸地往上窜,燎伤了她的发烧,裙摆。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一般的寂静。
安阳城仅剩的两万兵马分裂两侧,将舒晴月包围在中间。
领头的将军开始冲着对面的燕北军叫阵,一声赛过一声的难听。
“燕北王姜泯!你想要的女人就在这里,想救她的话,就只身前来啊!”
“姜泯!你不是想要她吗?那就来啊!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干什么?”
“听说你以前和她相好过?只可惜啊,她看不上你!如今她早就是残花败柳,连孩子都给我们侯爷生了两个了,你说,你是不是绿帽子顶上了天?”
“姜泯,我数三声,若你不来,我就射她一箭,直到她被我杀死,被火烧死!”
燕北军中,姜泯乘着神骏无比的黑马,脊背挺直如山似岳,一身玄色铠甲更是将他衬得犹如战神降世,他面上覆着狰狞的鬼王面具,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冰寒,没人能看清他此刻是什么神色,但身边的副将亲卫们却全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握紧了缰绳。
无他,只因姜泯身上那骇人的威压已经快要让他们承受不住了。
就连周遭的战马也感受到了姜泯身上那肆虐的杀意,开始惴惴不安得捣腾马蹄。
“一二三!”安阳城的将领话音才落,一支箭射/在舒晴月的肩膀,距离她的心口只有两寸之遥。
舒晴月紧咬牙关,没有痛呼出声,鲜血的红很快浸透了她上半身的白衣,看起来竟有一种诡异的凄美。
她的眸光穿过层层兵甲,穿过清晨的袅袅薄雾,落在了对面燕北军中那头戴鬼王面具的将领身上。
太远了,她根本看不到他的目光,可是她仍旧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姜泯,是曾和她许下海誓山盟的恋人,也是后来背弃诺言,被她弃如敝履的郎君。
若非她之前觉醒了书中的剧情记忆,她是真的想不到,姜泯对她的执念竟会恐怖如斯。
七年前,十三岁的她与十七岁的姜泯相遇。彼时,她是京都城中一名五品小官的女儿,而姜泯则自称是一名富商家里的庶子。
当时的她情窦初开,年少慕艾,姜泯艳若骄阳,性烈而赤诚。
他常说她是胆小得像小兔子,而她则笑他野得像狼崽子。
那时的相遇好比是金风玉露,几乎是初初见面,他们便坠入了情网。
她从小就独占欲强,答应他表白的时候就告诫过他,她容不下三心二意,她的丈夫不能纳侧,不能有通房,不能狎妓,总之,就是从始至终,从身到心,必须都只能有她一个。
姜泯当时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甚至还赌咒发誓,说了一堆恶毒的誓言,若有朝一日他负了她,定然生不如死,不得善终。
十三岁的她信了。十五岁的她,却发现自己被骗了。
当时的她已经知道他不是什么富商家的庶子了,他是燕北王的庶子,家中排行第九。虽是庶出,可是自小受宠,又加上在战场上屡屡立功,更是被燕北王宠得上了天。
那时他先是向她坦诚了自己的身份,而后又略带几分歉意的告诉她,他要娶他的表姐白英华做侧室。
“阿月,表姐的未婚夫死了,如今她的婆家逼着她嫁过去配冥婚,她于我有恩,我不能看她被毁了一辈子。”
“阿月,你放心,纵使我纳了她,可是我嫡妻的位置永远是你的。我对她,不过是感恩和怜惜而已。她曾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阿月,你也是女子,你应该更加明白这个世道女子不易对不对?”
“阿月,为什么你就不能更懂事一点!表姐是世家女,我已经和她说过你了,她答应嫁我之后就会让姑丈帮忙把你父亲的官职提到正三品!到时候我就能和父王说我要娶你了!”
“阿月,世间丈夫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就算是寻常百姓富户,手上有余钱的时候也想着多纳两个妾室开枝散叶呢。我父王有名有姓的妾室就不下三十位,更别提那些通房婢女了!大不了我答应你,在你生下嫡子之前我绝对让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好不好?就算是表姐也不行。她本是世家女,为了嫁给我甘心做侧室,已经很委屈了,你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好不好?”
“阿月!你太善妒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可理喻的女子!”
他自以为是的让步换来的却是与她一次次的争吵。
两年的感情在争吵中消磨得灰飞湮灭。
可是姜泯仍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他是真的喜欢舒晴月,可也是真的不理解她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连他当初发下的毒誓其实也不过是随口哄骗她的。他这样的人,自小在王府的残酷斗争中磨炼,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拼杀,他不敬鬼神,不畏天地,什么谎话誓言承诺,只要他觉得有用,那是张嘴就来,可恨得是她当时年纪太小,根本分不清他是人是鬼。
其实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姜泯当时之所以要执着得纳白英华做侧室,并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也不是因为白英华无人可嫁,而是因为姜泯和前面八个哥哥的斗争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阶段。他虽然自幼得宠,身上也有赫赫军功,可是生母的身份却十分低微,不过寻常一歌姬而已。
而他前面的那些哥哥许多都有背景雄厚的外祖家作为助力。
姜泯当时风头太盛,以至于八位哥哥联合起来也要先把他除掉,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自幼便倾心于他的白英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自然也就毫不犹豫的抓住了。
但是理解并不意味着接受,万念俱灰的舒晴月一心只想与他断干净。偏他步步紧逼,最后甚至拿她的父母家人相要挟,宁愿与她反目成仇也不肯放手。
最终,为了摆脱姜泯的纠缠,舒晴月嫁给了对她一见钟情的镇南侯世子司马桀。
在当时而言,镇南侯府的势力丝毫不弱于燕北王,甚至镇南侯府的势力要远远大于强于被皇帝打压的燕北王府。
就这样,舒晴月成了镇南侯世子妃,而姜泯再也没有机会和借口纠缠她了。
但舒晴月没想到的是,五年过去了,时移世易,唯一不变的竟然是姜泯对她几近疯狂的执念。
按照她所觉醒的那部分书中的剧情,司马桀被姜泯围困,献妻求生。
可姜泯并未遵守承诺,在得到了舒晴月之后照旧屠城,将司马一族斩杀殆尽。司马桀被亲信护着出逃,而舒晴月的两个孩子则被姜泯留了活口。
这当然不是姜泯的仁慈,而是姜泯要用这两个孩子为由,不断的要挟逼迫舒晴月妥协。
身为人母,舒晴月为了孩子的安危,只能就范。
此后几年,舒晴月在姜泯身边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苦楚。他专门建了一座暗室用来囚禁舒晴月,里面有着各种各样专门折磨女人的‘刑具’,只要舒晴月稍稍不如他的意,就会被关在里面,受尽淫/辱凌虐。
最长的一次,舒晴月被关在里面半年没见过阳光。等姜泯气消了放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半疯半痴了。
她的记忆开始混乱,有时候只记得姜泯,觉得自己云英未嫁,和他甜甜蜜蜜。
有时候又只记得司马桀,依稀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镇南侯府备受夫君宠爱的侯夫人。
而姜泯在逼疯她的同时,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的负面情绪压抑得太多太重,发作起来头痛欲裂,只能靠宣泄杀欲来缓解。
彼时姜泯的父亲早就登基,九个儿子只剩下两个。分别是长子姜宏和九子姜泯。至于剩下的七个则全都被这两个儿子或明或暗的干掉了。
于是太子姜宏和燕北王姜泯的夺位大战开始了。
姜宏知道姜泯最大的弱点就是舒晴月,多次利用舒晴月坑害姜泯,姜泯本就疯狂弑杀,更是为此造下无边杀孽,在朝中树敌无数,就连曾经宠爱他的父皇也觉得这个儿子杀伐过重,欲要除之。
再后来司马桀纠结残余势力卷土重来,依旧是利用并争抢舒晴月。
最后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舒晴月选择跳崖结束自己短暂却痛苦的一生。
故事的结局,姜泯杀了司马桀,杀了姜宏,杀了自己的父皇,终于登上帝位。可他始终不肯立后,不肯纳妃,终其一生也没有子嗣。
四十岁那年,他旧伤复发撒手人寰,朝臣从姜家宗室中选择了一个孩子继承皇位。
纵观全文剧情,舒晴月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导致她要遭受那样极致的痛苦和悲惨的结局。
是姜泯背弃誓言,她才选择舍弃了他。
是司马桀自己兵败,为苟活而献妻。
她从始至终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
既然她没有错,那么错的就是这个世界,就是天道,是所有利用她伤害她的王八蛋!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世界逼疯,她要主动逼疯这个世界!
忽然,骏马嘶鸣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思绪!
将领们叫阵的骂声被打断,急速奔驰的马蹄声似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燕北王姜泯胯/下的骏马快得好似离弦的箭。
在所有人的怔愣中,他真的单枪匹马飞蛾扑火一般得奔向了那只濒死的白色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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