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除旧,宣明城很快迎来了第二个春天,又是百花争艳,竞吐芬芳之时,御花园的迎春、海棠、梨花、杨花和荼蘼都开的正升,其香幽远醉人,如同一坛在冬季沉淀许久的佳酿。

    凤仪宫,皇后与玄寅两人同进午膳,玄寅对一道麻辣肚丝最是中意,连用了两口,皇后便吩咐殊香将那碟肚丝放得近了些。

    “这肚丝味道不错。”玄寅看上去心情很好,吃过肚丝,又用了口鱼羹。

    皇后微笑道:“皇上喜欢这道菜,不妨多用些。”

    “朕也用的差不多了。”玄寅并未再夹盘中的肚丝,反而喝了口银耳百合汤。

    皇后用了口牡丹卷,面带喜色道:“这春日里来的都是好消息,皇上,今日穗嫔来给臣妾请安,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玄寅闻言,不动声色道:“是好事啊,穗嫔的身孕,皇后你要稍稍用些心。”

    皇后点点头:“是,其实穗嫔她……”

    她还未说完,在凤仪宫外看守的小太监便跑了进来,“皇上,穗嫔娘娘在外等着给您和皇后娘娘请安。”

    玄寅疑惑道:“朕和皇后正用午膳,她来做什么?”

    皇后和言道:“穗嫔有着身孕,就别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了,请进来吧。”

    玄寅抬头看了看皇后,叹道:“皇后,你也太宽和了。”

    “臣妾不仅是皇后,更是皇上的妻子,要为皇嗣考虑…穗嫔这一胎怀在开春,最是祥瑞之兆,臣妾应以身作则好好保护才是。”

    正说着,穗嫔便步态娇柔地走了进来。

    穗嫔未有孕时,步子就极娇媚动人,一步一摇尽态极妍,而如今有了身孕,步子却越发孱弱娇柔了,令人看着不禁心动。

    穗嫔携着香风微微行礼,道:“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玄寅道:“有着身孕,以后这些礼数能免则免吧。”

    “谢皇上。”穗嫔面满春风,将手搭在侍女胳膊上缓缓起身,身上一袭深粉色衣裙颇为华丽。

    皇后率先注意到穗嫔身上的红、粉两种颜色的花纹,惊奇道:“咦,穗嫔这身衣服的花是月季么?”

    穗嫔扬唇道:“皇后娘娘好眼力,臣妾衣上所绣的花朵正是月季,只因月季四季常春,香气浓郁,所以臣妾最爱。”

    玄寅神色一凝,望向穗嫔的衣服沉声道:“衣服虽好,只是这上面的花和花色多少有些僭越了。”

    穗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低声道:“臣妾知道了,回去后便换下来不再穿了。”

    玄寅点点头:“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御花园风景正好,臣妾趁着春景特意命宫人摘了许多桃花,制了这桃花酪,想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品尝!”穗嫔抬手,身边的侍女便用托盘上的两碗桃花酪摆到桌上。

    玄寅挑眉道:“看上去不错,皇后尝一尝吧。”

    皇后用勺挖了些带着桃花瓣的白酪,放入口中仔细品尝,脸上笑意难掩:“这桃花酪味道真是不错,不仅入口即化,还能吃到桃花的淡淡香气,穗嫔真是有心了。”

    穗嫔沾沾自喜地介绍起来:“这桃花酪是臣妾用新鲜的牛乳调制而成的,以糖腌制出桃花的花香味制成甜浆,待牛乳放凉后浇上,最后再以新鲜的桃花花瓣点缀,美观之余不失美味,而冷牛乳更是为了锁住桃花香味。”

    “倒是十分用心。”玄寅笑了笑:“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给朕和皇后送一碗桃花酪?”

    穗嫔面色有些为难,思量片刻方道:“臣妾最近到临仙殿祈福,顺便也为腹中的龙胎卜了一卦,临仙殿的神官说臣妾腹中胎儿是子凭母贵,必可成就大器…若是母不贵则子虚,便会引来福薄命揣之祸。”

    皇后恍然大悟道:“哦?临仙殿的新神官倒是很灵验的,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她转头看向玄寅,笑道:“皇上,看来要让七皇子有所依靠才是。”

    穗嫔喜道:“皇后娘娘,臣妾腹中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知呢。”

    皇后淡笑道:“穗嫔这一胎在开春之季,有春和景明,欣欣向荣之意,无论如何都是富贵吉祥的一胎,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那皇上……”

    玄寅沉吟一阵,看向穗嫔道:“你先回去,此事朕自有打算。”

    “是,臣妾告退。”穗嫔面添喜色,携着宫女悠然地出了宫门。

    待穗嫔走后,皇后问道:“皇上,您打算给穗嫔一个什么位份?封号还是照旧么?”

    “朕何时说过要晋她的位份了?”

    皇后迟疑道:“可临仙殿新任的神官颇为灵验,皇上不怕……”

    玄寅笑了笑道:“那神官说是子凭母贵,那朕就为七皇子另觅一位身份尊贵的生母即可。”

    皇后抬笑道:“原来如此…只是穗嫔肯么?”

    “为七皇子思量,穗嫔也该识些大体,到时候皇后你再和她说一说也就是了。”

    “是,臣妾明白。”

    庆延宫,穗嫔正为今日之事沾沾自喜,她吩咐宫女准备了各色春花制成的物品:有装着梨花的香囊,月季花瓣制成的鲜花饼,还有荼蘼花纹的屏风,都是带着春暖之意的花朵。

    她品了一口鲜花饼,颇为惬意,“本宫今后就要晋为妃了,你们现在手脚麻利一点,以后赏赐只多不少。”

    宫人们皆勤勉道:“是,娘娘如今千金之躯,不止妃位,想来贵妃之位也是不日之事。”

    “属你们嘴甜!放心吧,等本宫真有朝一日成为贵妃,忘不了你们的巴结的!”穗嫔掩唇而笑,很快思量起来,“这宫里如今就只有一位兰贵妃,也实在单调了些,本宫能否靠这皇子登上贵妃之位,还要看妧妃的帮忙。”

    一名宫人疑道:“妧妃自己都只是妃位,如何能帮娘娘登上贵妃呢?”

    穗嫔“啧啧”了几声,不屑地嘲讽道:“你一辈子当奴婢不是没有原因的。”

    说罢,便起身往延禧宫去。

    林清萸此时正做着绣样,远远便听见一阵脚步,未几,沫儿便前来通报:“娘娘,穗嫔求见。”

    “让她进来吧。”

    片刻,穗嫔干硬地道了句:“臣妾给妧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也未行礼,只直直地挺着身子等人反应。

    林清萸并未抬眼,只道:“你还怀着身孕,坐下说话吧。”

    “谢娘娘。”穗嫔坐在与其相对的软榻上,有意般用手抚了下肚子,道:“臣妾有孕,皇上让臣妾对宫中的礼数能免则免,妧妃娘娘可不要怪罪才是。”

    林清萸继续绣着花样,并未搭理人。

    待缝完最后一针,她打好了结,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你也不用有太多负担,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穗嫔笑了笑道:“是啊,臣妾有孕之前和有孕之后心境大不相同,现在觉得原来那些担心和惶恐都是多余的!不知娘娘是否也是一样?”她眼神忽变得阴恻,笑得格外诡异,“只是妧妃娘娘所怀与臣妾们不同,不知心境是否也大不相同,并非心安,而是惶恐呢?”

    林清萸楞了楞,手指猛然触碰到针尖上,她忙用指肚抹掉了血痕,抬眸道:“穗嫔这话是什么意思?”

    穗嫔娇柔一笑,千娇百媚:“娘娘既然想听,臣妾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臣妾敢说,娘娘敢让身边的人听么?”

    “你不必在这跟本宫阴阳怪气地说这么一通,有话直说!”林清扫了沫儿一眼,沫儿即可会意,带着宫人出去掩好了门。

    穗嫔笑容更加妩媚,“妧妃娘娘何必着急呢?臣妾可还什么都没说,您就急了?”她伸手擦了擦唇角,笑道:“臣妾接下来要说了,娘娘可要保重自身,千万别伤着心呐!”

    穗嫔还未说完,林清萸便厉声打断道:“本宫之前对你多有帮衬,如今得意,你就敢对本宫这般无礼?本宫是否太抬举你了?”

    穗嫔阴阳怪气地抬唇道:“不敢,臣妾哪敢得意?不过是凭这腹中龙胎可以稍稍好过那么六七个月,可比不得娘娘怀胎七月,能够富贵平安。”

    林清萸冷笑起来:“穗嫔这可记岔了,本宫怀的是八个月的身孕。”

    穗嫔蹙眉道:“是么?可臣妾听说娘娘前几个月的肚子可比寻常有孕的妇人要小上一倍不止!娘娘纵然说是胃口不好,可一个身子吃两人的饭,娘娘真的可以忍住不吃,让自己变得这般瘦削么?”

    林清萸辩驳道:“女子怀孕时多有不同的反应,有的是茶饭不思,有的则胃口大开,还有的会头晕、心悸,怎可一概而论?”

    穗嫔哑言,随即又道:“臣妾不懂药理,但是臣妾听说娘娘是在掖庭寻得可沁做了一桌饭菜后胃口就好了!太医院的太医那么多都没能治好娘娘这病,且不说御膳房那么多制膳的好手,怎么一个厨娘就让娘娘胃口好了?还偏偏是掖庭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林清萸心头一皱,不禁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穗嫔”来,竟还是位不简单的人物。

    但她很快又舒展了心头,淡淡笑道:“本宫还以为你查到了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么一桩小事。”

    她以为穗嫔能知道这些线索已经很不容易,但穗嫔愚蠢,并不是默默收集证据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告发她,而是寻得几个线索就跑来要挟,实在是沉不住气。未免令她感到有些好笑。

    穗嫔追问道:“怎么,妧妃娘娘敢做不敢当么?”

    林清萸轻笑道:“本宫有什么不敢当的事?就算本宫是特意到掖庭寻的可沁,那又能说明什么?可沁和本宫是同乡,本宫想念禾兴县的特色小吃,忧思成疾,因此食不下咽…胃口好了之后,肚子也渐渐大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穗嫔被辩驳的无话可说,本想借此要挟林清萸帮助自己登上贵妃之位,如今看来是无法了。

    气氛尴尬异常,空气几乎凝冰,忽然,一阵开门声打破了殿中的宁静。

    林清萸立刻道:“是谁?本宫不是说了不许随便进来?!”

    门口掩出一个小缝,沫儿侧身进入,“娘娘,是李峭公公来了,说要请穗嫔娘娘到凤仪宫一趟。”

    林清萸听罢,道:“先让他进来说话吧。”

    沫儿点点头,开了屋门请李峭进入。

    李峭开门见山道:“穗嫔娘娘,皇上请您到凤仪宫一趟,请吧。”

    穗嫔满脸疑惑,怔了怔方道:“本宫中午才从皇上那边回来,怎么现在又要本宫到凤仪宫去?是有什么事吗?”

    李峭面色凝然道:“穗嫔娘娘,您在午膳时曾向皇后娘娘奉上了一碗桃花酪,是也不是?”

    “那又如何?!”

    李峭正色道:“正是因为皇后娘娘用了您的桃花酪,现在腹痛难耐,太医说皇后娘娘是用了过凉之物导致的腹痛,不知您在那桃花酪中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所以皇上请您去说一说。”

    “不该加的东西?”穗嫔眉头拧起,怒呵道:“你这奴才是在说本宫给皇后娘娘投毒么?!真是放肆!本宫怎么会蠢到做这种事!”

    李峭摇头道:“哎呦,奴才不敢,这都是柳太医说的!奴才不过是传个话罢了,穗嫔娘娘要是着急,就快去凤仪宫为自己辩解吧。”

    穗嫔深深地吸了口气,愠怒道:“去就去!”随后又看了林清萸一眼,愤怒离去。

    林清萸闲散地饮了口茶,将缝好的绣样夹到了书册里,“穗嫔走了,倒是清净了不少。”

    沫儿上前给人续了杯热茶,道:“娘娘觉得,穗嫔是否被人陷害了?她就算想法直白,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给皇后下毒吧?”

    “哪有什么陷害,不过是她自己蠢笨,害了自己罢了。”林清萸端起茶盏,轻轻吹佛热气,缓缓道:“这桃花本就是大寒大凉之物,稍多用一些就会腹泻绞痛,而皇后娘娘体质寒凉更是不能多食。想必她不满足仅用鲜桃花点缀装饰,还把桃花研磨成汁浇在了牛乳上吧?寒凉之效大增……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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