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使本一直坐在桌前静静看着张一林,此刻见小乔伸出手,赶忙抢在前面扶起张一林。

    小乔从旁边拉过一张长凳,放在火盆旁,招呼张一林坐下,“你是从哪里来呀?”

    张一林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从江南寻亲到此,路遇山贼……”,身子抽动,装作说不下去。

    小乔手上动作一顿,旋即又赶忙转身,从里屋取出一件灰色貂皮大衣给张一林披上。

    全然不介意张一林是个全身上下脏乱不堪的乞丐。

    端出一壶酒,想了想,又端了回去,换成了一盘烤熟的牦牛肉,递到张一林面前,“吃点吧”。

    “多谢!”,张一林点点头,接过牛肉,大口嚼咽起来。

    其实他本已无需进食,只是此刻见小乔对于萍水相逢的自己如此关心,心中有些感动,又愧疚实际上自己此刻是个骗子,故借吃牛肉掩饰一番。

    小乔招呼完了张一林,在上使的桌前坐下,待了一会,问道:“天色已晚,该上山了吧”

    上使左手拿起倚在桌旁的剑,看了看张一林,“他怎么办?”

    小乔面露愁容,“他说道自己来自江南,也算我半个同乡,且让他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张一林赶忙站起身,对着小乔连连鞠躬。

    小乔忙扶起张一林,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我也是从江南来此,同在异乡,本应互相帮助”

    上使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准备要离开。

    张一林心中一怔,倘若上使走了,这苦肉计的下半程可就失效了,吞嚼牛肉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咳咳”,他故意咳嗽了几声,装作被牛肉噎住的样子。

    小乔赶忙递上一碗水,口中轻声道:“怪我,怪我,忘记倒水了”

    那上使顿住身形,又从门口折返回来,“小乔,他留在你这里多有不便,不如我带他上山吧”

    “这……”,小乔一时语塞,“合适吗?”

    显然是担心那上使带外人上山有违门规。

    上使摇摇头,“无妨,权当作收了个外门弟子,无人在意”

    小乔似是还放心不下,“要不我送他去隔壁张大叔那里暂住吧?张大叔那里宽敞”

    “张大叔这会估计已经睡了,他上了年纪,咱们要是这会去叫醒他,后半夜他可要光着眼睛到天亮了”,上使虽然在跟小乔说话,眼睛却盯着张一林,“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小乔终于点点头,转而对张一林说道:“那这大衣你就披着去吧?”

    张一林使劲点了点头。

    小乔从后厨又拿出一个瓦罐,对上使说道:“这是新酿的雪梅酒,你带一壶回去喝。”

    上使接过瓦罐,领着张一林走出酒馆。

    走到巷子口,听见后面关门声,想是小乔本来就是在等这上使,上使一走,她便关门歇业。

    “你闭上眼睛”,上使忽然转过头对张一林说道。

    张一林假装不解,怔怔地望着上使。

    此刻张一林才看清楚那上使的正脸。

    他看起来比小乔年长几岁,面色白净,前额宽阔,鼻挺唇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配上大衣毡帽,手中提着宝剑。

    俨然便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侠客。

    上使也不再啰嗦,拔出手中长剑抛向半空,一手拉起张一林御剑而起。

    张一林赶忙抓紧了上使的衣袖,故作紧张。

    有雪花撞在脸上,虽是夜晚,月光照在大片大片的白雪上,映衬得极为亮堂。

    不一会,二人便上了天山托木峰。

    这托木峰是天山第一峰,高三千余丈,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峰腰尽是玄冰绕着山体。

    若无御剑飞行这本事,寻常人绝难上山。

    来到峰尖一处山洞前,那上使收剑落地。

    张一林跟在他身后,拉了拉身上的大衣,故意打了个喷嚏。

    洞口由两扇门封闭,左门刻着“萬”字,右门刻着“劍”字,刻痕皆有半尺来深。

    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个黑袍人,似是护卫。

    “见过听雪上使”

    “原来他叫听雪”,张一林心中思忖,“莫非这就是万剑宗的山门,怎地像山洞一样,在这茫茫天山中也太过隐蔽。”

    那叫听雪的上使点点头,脚步不停。

    两个护卫将门拉开,随即又站回原位,目视前方,混不管听雪上使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张一林紧跟在听雪身后进洞,心中想道:“看来这听雪上使地位不低,也是,倘若地位低,也不敢对穷奇颐指气使”

    洞中甬道四处都点着火把,每隔十几丈便有护卫把守,张一林跟着听雪拐了七八个弯,停在一处石门前。

    一路走来,路过的护卫都目不转睛,似乎当听雪和张一林不存在,端的是尽职尽责,戒备森严。

    听雪一招手,旁边一个护卫走过来,神色甚是恭敬,“听雪上使有何吩咐?”

    “带他去外门弟子的石洞”,听雪淡淡地说道。

    那护卫应了一声,“是”,随即来拉张一林的肩头。

    张一林知道石门内应该就是万剑宗较为核心的处所,听雪显然不希望带外人进去。

    当下虽要打探消息,但却不可心急,以免露出马脚。

    遂顺势跟着那护卫走向了另一侧的甬道。

    行了约莫七八丈,向左拐弯时,听见身后石门开合的声音,张一林知道听雪已然进门。

    “怎么了”,身前的护卫察觉到张一林脚步变慢,转过头来问道。

    张一林摇摇头,把大衣又紧了紧。

    护卫也不多问,又领着张一林走了约莫三四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处石洞前。

    石洞挂着一扇木门,洞是园拱形,木门却是方形,故并不能严丝合缝,洞顶还留出一尺来高的空隙。

    “进去吧”,护卫推开木门,石洞内点着一支火把,火苗跳动,映在石壁上一闪一闪。

    张一林不敢再迟疑,生怕护卫怀疑自己,很听话地走了进去。

    嘭地一声,护卫关上了木门,“晚上不要随意走动”

    声音远去,张一林打量着这间不大地石洞。

    左侧留着一张石床,与底部浑然一体,显然是开凿石洞时便已留下。

    床上摆放着一套衣服。

    右侧是一个水池,三尺剑方,水上还冒着热气。

    张一林估摸此处已深入托木峰山体,本应潮湿的石洞却干燥,温暖,显然水池中是天山温泉。

    水池和石床的中间摆放着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桌上还摆了几颗松子,一盘牦牛肉,一壶清水。

    张一林不禁想起三年前在东海之滨被徐福那老家伙抓上船时的一日三餐。

    如今一晃而过三年,自己已身处西陲天山深处,又见松子清水,真是恍如隔世。

    感慨片刻,张一林脱下大衣,除去那偷来的破烂旧衫,跳进温泉池中,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干净衣服,躺在石床上,望着洞壁思索。

    虽然身处外围,如今总算是进入了万剑宗。

    不过想要打探消息,还得进入内门,不知那听雪会否再来看自己。

    但若此刻贸然出去,定会引起怀疑,只得先在洞内歇息。

    洞中无日月,火把好似总也烧不完。

    张一林数着时辰,已过去了两天,门外偶尔有人走过,从空隙中投下目光,但只看了一眼便走开。

    每次张一林都装作在睡觉,以免引起注意。

    又过去了半天,张一林怔怔地望着洞壁出神,“怎地他们看一眼便走,难道这外门弟子就是负责在这睡觉?”

    突然,张一林坐起身,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木门的空隙,听得七八丈内并无脚步声。

    站起身将桌上的清水一饮而尽,右手催动真元,松子和牦牛肉顿时化为粉尘,消散在空中。

    做完了这一切,才点点头,满意地又躺回石床。

    果然这一次半个时辰后,便有人敲门。

    张一林故意装作好梦未醒,嘟囔了一句,“谁呀?”

    “送饭的”,门外那人叫道。

    张一林起身开门,只见那人身着短衫,头戴圆帽,伙夫打扮。

    手中端着木盘,木盘中放着一壶清水,五棵松子,一碟牦牛肉。

    张一林让了个身位,那伙夫笑了笑,将盘中地东西放在桌上,又将桌上的空瓶、空碟收进木盘里。

    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张一林左手拍在伙夫的肩膀,右手关上木门。

    伙夫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张一林赶忙和伙夫对换了衣服,将他放在石床上,摆成侧卧姿势。

    自己端起盘子开门走了出去。

    他心中暗喜,“还好在山下装成乞丐模样,未让听雪看见脸,这下那伙夫在洞内躺个几天几夜,即便听雪去了,也认不出来。”

    循着伙夫来时的脚步声,张一林走到一处路口,有护卫把手,再往前便不知该往哪走了。

    他心念一动,折回原来自己的住所,脱下裤子,往空壶中尿了尿泡。

    旋即又走回路口,路过护卫身旁时,突然一个踉跄,满壶尿倒在了自己和护卫身上。

    “找死啊你?”,护卫喝斥了一声,一遍捏住鼻子,一遍甩着手上的尿。

    张一林忙点头哈腰,不停赔罪,“得罪得罪,小人去拿毛巾来”,径直往左边甬道走去。

    “伙房在这边”,护卫气急败坏地指向右边地甬道。

    张一林一边往右边走,一边回头赔笑道:“小人吓昏了头,这就去,这就去”

    转身走进右边的甬道,快步向前,哪里管什么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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