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高运看着手里誊抄的诗,一首七言绝句,所用辞藻虽简朴自然,却涵韵甚深,放眼整个正元,能写出此诗者,不过三人。

    “好一句人生看得几清明。”高运在这一句上看了许久才将诗递给了站在身前的人,“这是从陛下那儿誊抄来的,你怎么看?”

    身前恭敬垂首的男人接过后细细看了起来,须臾,他将其收起:“此诗看似平淡,人人皆可作之,却能使人深思人生苦短之意。正如用高昂的曲调写一首战乐,与用低吟的曲调写一首战乐难度是不一样的。”

    “是啊,这样好的诗,怎么就这么巧到陛下手上了?”高运语气轻缓,带着深深的思绪,像是在边问边想。

    “可是西启有意插手秋林大会的文试?”

    高运神色定定地看向地面,思索片刻后,混沌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倒也未尝不可。既然陛下让我抄下,那我便助他一程。”

    “高相为何要多这一个麻烦?”男人不解地问道。

    “我们这位陛下,不做多余的事。”

    皇帝定然是有意让西启坐上考官席位,无论从天下大统的角度还是从公平公正的角度,多一方西启,总是没有坏处。

    “怎么?你没有信心?”

    男人听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表明决心:“齐复定不辜负高相期望。”

    “好,很好。”高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老师的事……”

    “老师离京之前特意嘱咐我听从高相调遣,您对老师寄予厚望,凡事自有您的道理。”

    高运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董瑞那宁折不弯的倔性子倒是教出个好学生。”

    齐复低头不语,高运又嘱咐了几句大会需要注意的地方,便让他离开了。

    从丞相府出来的齐复一路向北,去最繁华的玉安街吃了碗馄饨,付完银子后便回了住处。

    ……

    没一会儿,一条街外,客栈内的祝九歌手中便多了一封信。

    “吃碗馄饨还得帮你小子跑腿。”林无氏手中还拿着没吃完的肉和没喝完的酒。

    祝九歌笑着拆开信封:“酒肉请你吃,东西帮我拿,合理。”

    信封内只有一张纸条和一首诗。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高运将助温子初成文试考官。

    “东栏梨花?”看到如此文邹邹的诗名,祝九歌不由来了兴趣。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林无氏听他念完后也砸吧了下嘴:“头一回能把诗听懂七八分,比正元朝那些狗屁不通的无病呻吟清爽多了。”

    “淡白配深青,为何不配深红?”祝九歌支着脑袋捏着手里的纸,莫名其妙地抱怨着。

    说归说,祝九歌的视线依旧反复停留在最后两句中。

    “他倒不像是能有这般体悟的人。”祝九歌总结道。

    林无氏笑着摇了摇头:“那可说不准,那小子年纪不大,武学造诣不小。不是我自夸,一般到了我这境界,就已经不爱参悟俗世的东西了。”

    “那参悟什么?”祝九歌来了兴致。

    “天境能参悟什么,自然是天道了。”林无氏说完饮了一口酒,“可惜啊,天意难测,天道难参。自我天境三阶后,徒增的只有岁月,甚是无趣。”

    林无氏这么一说,祝九歌一直想不通的一个东西好像忽然想通了。

    他一直觉得温子初变化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杀意。

    他身上没有半点的杀意。

    身为天境高手,他的武学造诣早已自成一体,与自身完美契合,虽说可收放自如无人察觉,可那也只是杀气。

    就像书生身上有书卷气一样,各行各业的人身上多少都会带点与众不同的气质。而这份气质能够在需要时产生压制的话,便会不自觉流露。

    例如将士在打仗时,会产生杀气。书生在争辩时,也会展现读书涵养。

    那是没办法隐藏的,因为只要一个眼神或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便能让人发现这些与众不同的磁场。

    而温子初,即便在自己一次次的言行冒犯下,甚至险些被自己毒死,也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杀意。

    这可不是忍忍就能忍住的。

    只能说明一点,他对他没有敌意。

    哪怕危及生命。

    这也……太有趣了吧?

    林无氏正咬住一口肉,还没开始嚼就看见祝九歌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难掩发现惊喜的兴奋,走到门边后又一个急刹转身走了回来,一个人在房内不停地来回踱步。

    是让人看了都会丧失食欲的程度。

    林无氏摇了摇头,从窗户翻了出去,准备换个地方继续喝酒吃肉。

    温子初吃完饭后就上了楼,看了几个时辰的书便熄了灯。

    客栈内炭火备得足,被褥也够厚,赶了这么多天路,这个客栈算是最舒适的一个。

    夜色渐浓,整个客栈都没了亮着的灯。

    温子初睡梦之中感到身旁空气出现不规则流动,没等脑子反应过来这个结论,眼睛就已经睁开了。

    窗边的月光洒在窗前,照在坐在他床边地上的祝九歌身上,对视上的那一刻,两人皆是一愣。

    随即温子初立即感知了下房内是否有第三个人,没有。

    那他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来他房间做什么?搞得他也紧张兮兮的。

    确定没有危险还被无故吵醒的温子初耐着性子,试图以深呼吸来压住自己的起床气:“又怎么了?”

    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他弄醒,第三次被他打扰。

    “真的毫无防备。”祝九歌摸着下巴,白日里如火的凤目在月光下稍显冷冽,“我很好奇,如果我现在杀你,你会怎么做。”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一步步朝温子初靠近。

    卧槽?怎么忽然就要动手了?

    系统你说的好感呢?这玩意能不能起点作用?

    【不能。】

    淦!

    “等下!有话好好说,尽量别冲动!”温子初原本服帖的里衣因为忙乱中退到床角而稍显凌乱。

    另一边祝九歌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温子初往里他便往里,直到他一条腿跪在了床上,两人不过一臂的距离。

    他一点点靠近,温子初的呼吸便一点点凝固。夜色太暗,即使有月光,也难以逆光完全看清他的视线。

    忽地,他一转身,直接躺了下去,腰旁一尺地便是退无可退的温子初。

    温子初看着躺在他脚边的祝九歌,又懵了。还没懵几秒钟,一旁的被子便直接被人抄起砸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武功受损,不是武功尽失。”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动手。

    能为什么,和男主动手还怎么和男主混?

    “你的那个原因,是不是和我有关?”

    一语中的。

    祝九歌来就是确认这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温子初对他没有敌意。他现在发现,温子初不仅对他没有敌意,甚至不会和他动手。

    能让温子初这样的,他只能想到那个不能说的原因。

    现在温子初有两个选择,承认和否认。如果承认,他甚至想把台词说了,只要他理由合理,那就可以顺利说出!

    “是。”

    祝九歌原本看着床板的视线忽然转到了温子初脸上,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的温子初看上去毫无威胁。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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