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初关上窗,拿起刚去药店时顺带采买的文集,就着午后的暖阳看了起来。
刚看两页,门口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隔壁的敲门声,然后是开门声,不过须臾又是一声宫女的呵斥,另一女子的羞愤骂声,放狠话声,跺脚声,声声紧凑。
温子初犹如打开屏蔽结界,把自己与外界声音隔离。门外的声音从左耳进来又从右耳出去,如此来回往复,直到“砰”得一声,他的门被暴力撞开。
“……”温子初看书的视线一顿,他深吸口气,缓缓看向破门而入的罪魁祸首。
只见祝九歌被一把推了进来,门口的小宫女一时间有些愣住,另一个宫女忙上前查看她有没有伤着。
他还想着不关他的事,装聋作哑图个清静,祝九歌……怎么把事又处理到他这里来了?!
小宫女立即为自己申辩道:“我没用力!”
而摔入他门内的当事人此刻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温子初当然知道这位公主没用力,就算她用了力,这门也断然是撞不开的。
柳玉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温子初,他只站那手捧书卷便让人觉得清新雅丽,与他淡漠清冷的容貌相得益彰。
哪怕发生这种嘈杂的意外,他的脸上也不见错愕,身上散发着平静如水的气场,甚至连拿书的姿势都没变。
柳玉珠并非全然不讲道理之人,下意识辩解后还是给温子初行了个礼:“这位公子,是我们失礼,多有冒犯。”
温子初轻声说了句“无妨”,而后歪头给了祝九歌一个慈祥的眼神。
意思是——把门给老子关上。
但祝九歌是铁了心要拉温子初下水,他站直后立即高声说道:“想必公主也都看到了,在我们西启,优秀的男人比比皆是,公主若是不满意本世子,换成温公子也不是不行。”
这是侮辱,对公主的强烈侮辱。
温子初表情还没来得及抽搐,只听柳玉珠立即接了句:“温予?”
叫人叫大名,来者定不善。
“哈,本公主还以为谁呢,一介武夫也学着附庸风雅,你看得懂那本《正元诗集》吗?”
原本是一个人挨骂的事情,这下好了,变成了两个。
而且始作俑者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思,比柳玉珠还要一副想看热闹的表情。
温子初叹了口气,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书:“书中诗集虽杂,但各有特色。读来通俗易懂,不算晦涩。”
怎么说都是有点素质教育在身上的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读点文邹邹的诗还是不难的。
“呵,装模做样。”
温子初颇为无奈地看了眼低头偷笑的祝九歌,他完全没有凭自己一人拉低了整个西启印象分的自觉。
“在下这里恰有一诗送予公主,公主若是不嫌弃,便当是西启给您的礼物。”
这话连祝九歌都来了兴趣,他看着温子初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确有笔墨。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这张送出去的纸,看向温子初的眼中亦有些许惊喜。
既说是西启的礼物,作为公主自然会识得大体。纵使再不愿意,也会收下。
好在他们的拉扯早就进入了尾声,柳玉珠收下诗后瞪了两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九歌见她走后便走到温子初桌边,给自己沏上一壶热茶,抿了一口,涩涩的还带点苦。
“什么时候写的?”祝九歌状似不在意地问道,“不会真是你写的吧,可别给我西启丢人啊。”
“放心,丢不了。”
这本是打算进宫之时巧落于地的,为的便是秋林大会的文试,而他要在大会开始之前争到一个评审之位。
这样盛大的会,各地安插者只多不少,若能第一时间掌握优胜者信息,朱雀楼必能在大会结束之前给出个结果。
他可不信,这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反正我只负责帮你分析局势,其他的我也管不着。”
这都进京了,祝九歌都没有告诉过他他在京中的计划与势力范围。这点无可厚非,毕竟都是涉及底牌的东西,他不说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既然如此,温子初也不强求,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在未雨绸缪。祝九歌表面目的是搞砸联姻,实际目的他未曾说过,但他却知道是要盘整京中势力。
祝九歌听温子初这话的意思,很难不联想到他是否知道自己此番上京的真正目的。也很难不联想到……他那日暂时没法说出的原因,和他现在做的事有关系吗?
估计他死都猜不到温子初只是个单纯的,坚定不移的,唯男主主义者。
是一个站队立场清晰,偶尔真情实感,一心只想苟到结局的卑微念词人。
“温子初。”祝九歌忽然叫他。
如此一本正经的叫法温子初还没有从他口中听过,不由跟着紧张了一下。
“你了解我多少?”
这好像不是涉及人身安全的提问……可以凭感觉答。
可他好像直到现在也没看明白祝九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祝九歌也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像是怕听到自己要的那个答案,又怕听到不是自己要的那个答案。
“你自己又有多少秘密?”
温子初没有回答,既然祝九歌并不需要他回答,那他听着就是了。
“我原本可以相信你,但你却非我所识。温子初,一个人是不会完全装成另外一个样子的。”
“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告诉你?”
温子初承认,他有一刻的心软,想要告诉他。可有些答案就算说了,也没用。
他回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极其冷静地说道:“世子是要了解我吗?”
他语气里的冷漠和不知对谁的嘲讽倒是让祝九歌笑了:“你这般不屑一顾的模样倒是令人熟悉。”
“但还是不一样。”
“很奇怪。”
他的奇怪不知是说自己还是温子初。
“即便我知道这么问很危险,我也不该问。”祝九歌端着茶杯,杯中的腾腾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抬头,望向窗边逆着光的温子初,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深沉:“我能不能相信你?”
温子初呼吸一滞,忽地错开与他胶着的视线,颔首浅浅一笑,复而与他对视。
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线,似少年意气,无惧无畏:“不能。”
下一秒,祝九歌快要卑微到地底的深情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能将人烫伤的灼热,浓烈的欲望在里面燃烧,熊熊烈火,将人的一切理智吞噬。
信任不值一提,软肋有害无利,这些东西他统统不想要。
他现在不管温子初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个怎样的人。如今的他,令他满意。
满意到想要亲自击碎他冷傲下的无畏,亲眼看着他在自己身前下跪,亲手扼住他脆弱的喉咙,直到撕下他的全部伪装,揭开所有秘密。
“看够没?”温子初尽量控制自己在被冒犯的视线下险些发火的语气,然后走到门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祝九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路过温子初时愉快地说道:“过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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