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拿着函件,笑着朝向李言潮说:“李郎,本王一时高兴,让你赚了点便宜,也是大意了,忘了你曾跟上官昭容见了两面。”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言潮一眼。

    李言潮从怀里拿出金条,说道:“别驾郎如悔,甘愿奉上。”

    “说哪里话,本王是那样的小气之人吗?现在各人谈谈如何应对考绩吧。”

    于是,从张玮开始,大家轮流谈本人管辖范围如何应对考绩,轮到李言潮,他说:“第一,吾想得到别驾郎手令,把十县监狱全部跑遍,排除冤案;第二,吾准备好红谷客栈,听说这位状元公是极好饮酒的,须打打情感的牌局。”

    “李郎这一下提醒了我,六月初正好夏粮入库、秋粮播种完的时节,大家小有闲暇,将八月的赛马和击鞠提到六月,卿等以为如何?”话说李隆基是一个很灵活的人,他懂得因时因势做事,众人自然连口称善。

    活动文案等就由张旭、吴道子负责,本次要增加来莺儿故事的演出,王之涣已经写出脚本,公孙芷若要组织弟子们抓紧排练,李隆基等人择时去看彩排,提意见。

    安顿完毕,李言潮带领众衙役骑上快马,逐个县查看监狱,有生病身体不好的,或者家庭困难、刑期较短的已决犯,代临淄王签发释放令释放,不多日跑了九个县,终于在今日又来到了壶关县。

    县令刘义堂早早迎接,考虑到最后一个县,李言潮本想赶快结束,回家去看看吴玉洁,谁料想在监所讯问的第一个犯人,就遇到了问题。

    讯问在县衙二堂进行,犯人虽然衣衫褴褛,细看面容却气质非凡,神色有些古怪,问啥话也不回答。

    刘义堂眼见尴尬,就对李言潮说:“此人姓苗,与邻村大户发生了债务纠纷,被告入狱,现如今无任何口供,正在头疼,唉。”

    “既然被告入狱,有什么扎实证据吗?”李言潮让气息顺了顺,暂时不去想家里的娘子们,平静地问。

    “邻村大户姓申,名曰申永寿者,手头有借据和状纸,传来这位苗大爷,唤苗洪者,迄今无片言供,是以收押至今。”刘义堂继续叹着气说。

    “苗老先生,刘县令不是贪赃枉法之人,你虽不识我,亦应知我跟随临淄王行走,与刘县令同为别驾郎麾下,别驾郎是正派皇族,足以信,是以有何陈情冤屈皆可诉也。”

    老苗仍不说话。众人沉默半晌,李言潮使眼色把刘义堂叫到后堂,直接做到主位,刘义堂也想坐下,被李言潮制止:

    “刘司户站着回话,目今是别驾郎问你话。”李言潮拿起架子,严厉地说跟刘义堂说。

    刘义堂一凛,很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原来是自己臣民的李言潮这个做派,心中不禁恼怒。

    “我来问你,”李言潮不管不顾,继续严厉地问:“你跟申永寿有何关系、瓜葛。”

    沉默片刻,刘义堂才慢慢地说:“司法郎,我……”

    李言潮赶紧打断他:“现别驾郎问你话,我此刻是别驾郎授权的代表,你该知道。”

    “是,报别驾郎,申永寿是我侄女之公爹,可是……”

    “好了,我明白了,这事卿该回避,应报潞州司法衙门办理的,既然我来了,此事我定有分寸,请回避此案。”李言潮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有个衙役过来敲门,刘义堂不敢说话,李言潮代为应答:“进来。”

    衙役进来一看,愣了一下,他知道司法跟司户(刘义堂司户兼县令)是一个级别,如今怎么这种状态,李言潮咳嗽一声,朝向衙役。

    衙役赶紧行礼,道:“报司法、司户郎君,今有一自称秀才之苗姓者,求见两位大人。”

    刘义堂不敢作声,此时他不知道李言潮是别驾郎还是司法郎呢。

    李言潮道:“有请!”唐代的秀才郎是指读书人的意思,但自称秀才郎的,也很少见,又对刘义堂说:“刘兄请坐。”这会儿不是临淄王了,也不端架子了。

    不一会儿,李言潮见衙役领进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读书人进来,此人身穿此时流行的幞头袍衫,走路飘逸潇洒,李言潮不禁从内心赞叹:“此人有王之涣风范,不知道学问如何?”

    只见来人朝向两位,深揖后朗声说道:“学生苗晋卿拜见两位大人。”

    李言潮没作声,刘义堂说道:“苗公子,不在家好好读书,来衙门做甚?”

    “听说李司法参军在本县,草民正为叔父官司而来。”苗晋卿直身而立,不卑不亢地说。

    此时李言潮心中却翻江倒海,他听到这个名字如此熟悉,知道是历史上的名人,但无法说出他的具体情况。便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先生贵庚?”

    “……”愣了片刻,也许苗晋卿没想到李言潮会问这个问题,便说道:“吾乃垂拱元年[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武则天流放了皇帝李显,让四子李旦做了傀儡皇帝。]五月出生。”

    李言潮哈哈大笑道:“先生不会是五月十一生人吧?”

    此刻苗晋卿也很吃惊,便道:“正是,五月十一酉时末生人。”

    李言潮突然想起来,这苗晋卿的诗文也曾进入全唐诗中,在唐肃宗时代官拜宰相!

    “哈哈……”李言潮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苗秀才郎,卿与吾同年同月同日生,巧合巧合,来人,看座。”

    这会儿苗晋卿才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多说一句,此时这种高椅子,也只有在潞州才能见到。

    “阁下,状纸在此。”苗晋卿不敢也没有心思跟着李言潮笑,他满脸严肃地拿出状纸,递到李言潮手中,又站了起来。

    李言潮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状纸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足有万字余。

    “文字由哪位先生写就?”李言潮拿着状纸,只看了一眼便问。

    “秉司法郎,此乃草民所写,并无别人代写,里面描述的也是草民所采之事实。”

    李言潮细看时,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案子。原来苗家去年大水冲了房屋,整族人搬迁,借了大户申永寿的钱粮,今年其叔父和长工老何收集了苗家族人的粮食、布匹去还钱,被申家热情招待,期间喝醉,醒来后自己躺在村头,长工老何也不见了踪影,想来报官,人家申永寿早拿着欠条来报了案,二话不说就被收监。苗晋卿附了大家凑的钱粮布匹之数,除了长工老何,竟然本村找不出一个人来作证。

    “五月初七,天降细雨,吾谓叔曰:‘天雨路滑或改期。’叔曰:‘期约今日,人无信不立。’于是叔与何两人身被蓑衣,以雨布覆马车而往,至申时不归,家人外出迎,至村口见叔卧睡于泥水中,不见何与车马也。

    “倘有人曰见叔赶车出村,而未见叔入村者,申家村乃大村,竟无一人见叔与何进出也。”

    李言潮点了点头,道:“卿自归家,吾自有分寸。”

    刘义堂瞪着大眼,眼睁睁看着李言潮牵着苗晋卿之手,以兄弟之称相送。

    “弟真大儒也,如蒙不弃,择日与弟结为兄弟如何?”李言潮这就巴结上了。

    “承蒙司法郎君高看一眼,却不敢高攀!家庭变故后,吾父讳苗殆庶,已从龙门县丞辞官,正交接回赶,父回后做主,司法郎意下?”这苗晋卿还拿把了。

    此恰恰说明苗弟不巴结权贵,在此家遭变故困境下,仍不卑不亢,实乃高风亮节,令人钦佩之至,李言潮贱贱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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