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柳刀从来没被张缇吼过。准确说,她压根没见过张缇跟谁红脸。是以,张缇突然发难,倒是将她吓得呆愣了一会儿。

    待她回过神来,立刻尖叫:『人家怎么了?不就是把耳环给船上人看了两眼而已嘛!读书人你一副厌恶憎恨的表情是要给谁看啊!』

    路上行人皆被她给吓了一跳。

    张缇并没有被她的高声调唬住,他一脸严肃地追问:『……姑娘,你给谁看过,那人说了些什么,能记得多少,统统告诉在下!』

    千柳刀气愤地回答说:『要你管!给人家了,就是人家的东西!人家就算是拿去敲成粉吃掉,你也管不着!』

    张缇沉住气,道:『姑娘你别与在下置气,先回答在下的问题。』

    『本来要跟你说的,现在人家不高兴讲了!』

    千柳刀越想越气,蹭蹭下了车,赤着脚往道边上跑,三两下就蹿入树林之中,不见踪影了。

    张缇无奈,将车赶到一旁,匆匆给乔装成脚夫的兵士一个眼神。让对方先照顾着车马,自个儿连忙追进林里。

    『姑娘?』

    往深处行了一炷香时间,张缇仍没找到千柳刀的踪迹。回头看看,离道路已经有那么点距离了,只能在密林间远远地见点人影走动而已。着要再继续找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先迷路……

    『姑娘?你在附近么?快些出来吧,说话未经思虑,是小生的过错,这里陪不是了!』他扬声道,『姑娘快出来啊,再不赶路的话,只怕误了时辰,入不了城门啊!若与众人失散,在下担忧夏县军士行事不当,闯下祸事啊!』

    林间一片安静,连鸟雀的鸣叫声也没有。

    张缇叹了口气。

    千柳刀跟着他从季家庄到京城,他原本就想将人甩在海盗营里,不用再搭理的,谁知她闯祸闹得众人匆匆逃命,于是自己又给她缠上了。

    虽然一直觉得她的事情很难办,能早些撇清是最好,可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她又与本地村民语言不怎么通……

    将人丢下,未免太不厚道了罢。

    可是千柳刀如果再不现身的话,张缇也没办法为她多做耽搁,只怕最后还是不得不先行一步,连留下联络方法都不成……

    张缇烦扰地捏着衣角。仔细回想,千柳刀应该还是找得着季家庄位置的,就是不知她只凭自个儿的语言能力,能不能顺利找回去而已。

    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寻路能力了,毕竟夏县军这边耽搁不得。相信以千柳刀的剽悍,没有多少人能欺负得了她,她一路打家劫舍过去,搞不好还能过得更加滋润来着。

    张缇摇摇头,心中下了决定,转身预备回大道上去。

    “吓!”

    一转身,立刻与千柳刀撞上!

    『哈哈哈哈!』千柳刀张开手抱着张缇,尖声大笑起来,『人家刚才看到读书人好认真的神情咧!很担心人家么?还总是不肯说实话呢,真太好玩了啦!』

    『姑、姑娘……』张缇给她吓得差点没把魂都给飞出去。

    千柳刀用力拍着他的背,替他回神,同时笑嘻嘻地说:『好了好了,吓唬着你玩的呢!人家哪里会因为被你说几句就哭着跑掉呀?都是刀尖箭雨里过来的人了,还会被你几句话伤到心不成?』

    『你……唉,先回车去吧。』张缇无奈地指指回去的路。

    千柳刀点点头,又取下耳环来。给张缇看:『读书人,人家从你这儿拿的东西,从来都是很宝贵,像无价宝物一样收着的,你不要以为我随便拿去给他人把玩啊!』

    『在下没有这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千柳刀不解地眨巴着眼睛看他,但张缇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千柳刀说道:『这个耳环,上回在外面跟人打架的时候,就有些发黑了,人家回营里,找会洗首饰的人看了看。』

    『所以还是有给人看吧?』张缇皱眉。

    『唉呀你又生气啦?』千柳刀惊奇地看着他。

    『没有的事,姑娘请继续说。』

    千柳刀狐疑地望了望他,又将视线回转到掌心来:『那人说这个耳环跟我头上的确实是一个人打的呢!里面有落名的!』

    『真巧。』

    千柳刀不赞同地噘嘴,对张缇纠正道:『哪里是巧啊!别人告诉我,你看宝石的这里,就是敲成两半的地方,恰好可以拼起来的哦,证明根本就是一起做的,是同一套呀!这个真是你母亲大人留下的么?』

    张缇僵硬着脖子,犹豫要不要点这个头。

    千柳刀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走在前面,说下去:『人家说过吧,人家以前是住在城堡里面的,有很多人服侍,不过后来遇到战乱……其实到中原来才知道,咱那里一个城能管到的人,也就跟这儿一条村子差不多。人家的父亲大人是城主哦!』

    她回头看了一眼,俏皮地自己答说:『也就是村长。』

    张缇咳嗽两声,轻声催促道:『姑娘快些回车上去。尚有将士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替在下看顾车马……』

    『听人家说嘛!』千柳刀不满地抗议道。

    『是、是……』

    张缇应着,额前不觉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千柳刀回头看着张缇,好奇地说:『……这个耳环是东瀛的工艺做出来的哦!读书人,你与中原人不同,恰好也会咱们的语言,是不是你家里人来过东瀛啊?』

    “嗯?”

    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推出这么个结论,张缇一愣,竟然暗暗松了口气,他答说:『或许正是如此吧……当是在下出生之前的事情了,在下也不清楚。』

    『不仅来过东瀛,还要到过人家的城里呢!』千柳刀说着,仔细看看那对耳环,『果然是的吧,做得这么漂亮,连中原人都会想要买回来用呢!』

    『嗯……』张缇按了按心口,苦笑道,『姑娘,还是先收起来,别再给他人看见了吧?』

    千柳刀点点头:『好啊,既然读书人你这样说,我就收起来,只在过节时候戴一戴好了!』

    两人到了道旁,见帮忙看顾车马的人早就走掉了。也不介意,驾车继续赶路。

    千柳刀进车内,把自个儿的包袱整了整,将耳环藏好,又对张缇道:『对了,读书人啊,后面跟着的那些人还没有走呢!人家刚才躲进林子里的时候撞见他们了,差点没打起来。后来那个当头领的带人逃了,人家想着你在后面,要是我追去了你一定迷路,所以就没追过去呢!』

    『啊?』张缇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千柳刀委屈地回答道:『读书人你又没问,何况哪里有咱们说话重要!』

    “唉!”

    张缇往前后看看,两人的马车竟然落到了最后,路上的行人皆不是熟面孔,也就是说,没有山贼兵混在里面了。

    “快些赶路,追上众人!料想他们并未将上回的警告放在心里……”他想着,赶紧驱马加快脚步前行。

    齐云天怎么会没有放在心里?

    二寨主老实得很,把张缇前半晌跟自个儿说的话全复述了一遍,要是有什么记差错了的地方,还有梁五自动做补充来着。

    齐云天道:“分散而行的事儿,不才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觉得尚未到时候而已,没料到张举人如此心急啊。如今局势凶险,行动时机之选择尤其重要,张举人毕竟是个只读死书的人,并无远虑,故有近忧。哪里如二寨主这般,经过战事风浪洗练……唉呀!”

    话还没说完呢,孙二嫂就回头找来了,正好举着擀面杖给他照背后一捶。

    “唧唧歪歪没个完,到底要商量啥事赶紧说!”孙二嫂不悦道,“你瞧瞧你这身打扮,与二当家的挑夫打扮一同行路,是要告诉人家说,这堆人无论财主还是脚夫都是同伙的吗?”

    “娘子,不才正在与二当家的商议大事——”

    “我只看到你在废言!”

    被孙二嫂拍打一番之后,齐云天狼狈地对二寨主道:“那个、二当家的,还有一事,关于张举人所言的……有人跟踪监视咱们。不才追问过了,张举人并不能说出是什么人、有多少人,其用词也相当暧昧,或许有人跟踪监视一事只是猜测而已。”

    “原来还有这一层?”众人道。

    “是啊,张举人危言耸听,只因担心大伙儿松了警惕,被人趁虚而入。”齐云天哈哈笑道,“所以。各人言行注意一些便是了,别行商的像赴丧一样即可。但也莫要太过在意,行事磕磕绊绊,以致反倒露出马脚来啊。”

    二寨主点头。

    梁五听得心痒痒,问道:“齐师爷,那咱们何时分散,各自往西潜入?到底几个人一道同行?我可以自己挑同路的活计嘛?”

    “小鬼头!挑什么挑!”

    “不才与三公子约定了时候与地点接应,届时,不才与张举人各带一名女眷,先往商号,装作是购买货物,二寨主,你看如何?”齐云天虽是商议的口吻在说话,但显然已经成计在心,不由质疑了。

    其实也不必质疑,在场众人没谁觉得计划有问题,反正张举人应该也已经先与师爷商量过了,所以听师爷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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