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或许是两人离得太近,或许是马车里炭火盆的温度太高。君青蓝忽然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口干舌燥,几乎不能思考。似乎连呼吸都是炙热的,烫的她的脸颊开始生出热度来。

    她探出手去,想要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推开。然而,那人的胸膛却是她难以想象的坚硬。似冷硬的石板,推之不动。君青蓝开始后退,离他太近,叫她无法思考。

    都说红颜祸水,原来这话并不仅仅适用于女子。无论男女,只要拥有如李从尧这样的容颜,都是能叫人色令智昏的祸水啊!

    身边女子的想法和挣扎哪里能逃过李从尧的眼睛,他伸出一只手臂缠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大掌托着她的后背,叫她根本无法闪躲。

    “回答我。”他眸色幽暗,声音也越发沉重了几分。

    “我……。”君青蓝咬了咬唇,抛开脑中的混沌,终于开了口:“端王爷曾答应过卑职,您会帮助卑职替秦家翻案。卑职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您是卑职和秦家唯一的希望。”

    李从尧的气息一凝,君青蓝敏感的觉出,四下里的温度忽然间冷了下来。连炙热的炭火都好似忽然失了力道,叫人牙齿打颤。眼前男子的眼眸眯了眯,狭长凤眸里似有一抹幽寒陡然破碎,叫人瞧的心都酸了。

    “就这些?”他浅浅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些微的喑哑。似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割肉,落在耳朵里叫人怎么听着都不舒服。

    君青蓝吃了一惊,李从尧的声音素来悠扬如琴,哪里如这般?她仰起头,将手指搭在他额头上:“端王爷,您是不是不舒服?可是着了凉?”

    触手的冰冷,叫君青蓝吃了一惊。才要进一步查探,却被李从尧一把推开了。

    那人果断转身,身躯软软落于软榻之上,神色中已然恢复了往日淡漠疏离,甚至更添了几分油泼不进的森冷。君青蓝愕然站着,忽然抱紧了双肩,只觉寒意自脚底升起,迅速携裹了全身。冷的叫她几乎站立不住。

    大约是方才与李从尧离得太近,两人在一起时的温度要高了许多。那人猛然离开便将温暖也给分走了一半,忽然有些不适应。君青蓝暗暗想着,果然还是一个人最舒服。

    “端王爷。”她瞧向李从尧,那人面色苍白如纸,似忽然间失了往日神采。瞧的她心中一颤,这种时候,他可千万不能病呢。

    “您可是真的不舒服?卑职立刻去呼唤容公公为您换些热水来,车里还备着常用的药丸么?在哪里,卑职立刻给您取了来。”

    “不必。”李从尧缓缓合了眼,手臂无力的朝她摆了一摆:“本王倦了,你不要再出声。”

    “……哦。”君青蓝立刻闭了嘴,小心翼翼将自己缩在车角上,真的就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又或是车里的炭火太温暖。功夫不大,便由倦意袭来,君青蓝起先还能拿胳膊支着头颅,功夫不大,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有许多经年不见的恐怖入梦。辗转反侧中,自有记忆以来所失去的一切美好都在梦中纷至沓来。大到家园幻灭

    ,小到掉了一颗牙齿。无一不是那时候最痛彻心扉的事情。

    君青蓝不知,那些早在记忆中模糊的毫无痕迹的事情,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午后尽数想了起来。她的内心里将得到与失去一遍遍重复着,直到遍体鳞伤,痛的没了知觉。

    终于,记忆在李从尧推开他跌落在软榻上时那骤然失去了光华的目光中定格。君青蓝猛然打了个哆嗦,醒了。这才发现自己仍旧伏在马车里的桌案上,脚边炭火盆中的银丝炭烧的火红,暖融融的叫人昏昏欲睡。她的肩头披着李从尧的紫貂皮风,而软榻上那人绝世风华的身姿已经不见了。车里,只余她一人。

    君青蓝吃了一惊,猛然坐起。忽觉眼角边有些微的濡湿,抬手拂过,分明是未干的泪痕。她……竟然哭了?为了什么?落齿?家族?亦或是……李从尧的失望?

    她心中大骇,身躯猛然一动,怎会想起李从尧?不经意间小腿踢在了马车中的桌案上,咚一声的闷响,生疼。肩头的紫貂皮风便也在那个瞬间滑落。同一时刻,马车门叫人打开了。

    容含默默伫立于车前,身后有银霜雪舞,寒风呼啸而至:“王爷说,等你醒了就去听涛阁中见他。”

    “……恩?”君青蓝抬头,抛却了对于小腿疼痛的执念,瞧向容含:“下雪了?”

    “恩。”容含淡淡应了一声,微微动了动身子,甩掉落与肩头的积雪。然而,风雪如舞,根本无济于事。几乎眨眼间,他的身躯便被雪花再度敷上一层素白。

    君青蓝眨眨眼:“ 王爷已经回去了?”

    “当然。”容含注视着她,冷漠的眉目中忽然就生出了几分薄怒:“马车早就回了王府。见你睡得熟,王爷怕人扰了你的睡眠,吩咐所有人放轻了手脚,连他自己都小心翼翼自你身边走过,我从未见王爷做任何事情这般的束手束脚。”

    君青蓝抿着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爷下了车以后,将自己的紫貂披风给了你,又吩咐我时刻关注着银霜炭,万不能叫炭火熄灭了,以免你醒来时受了风寒。你还真是奴才的身子,主子的命!”

    君青蓝略垂了眼眸,拾起落在脚边的披风。紫貂皮保暖,仍旧沾染着她的体温,夹杂着李从尧身上淡淡草药是香气。她的心颤了一颤,将披风仔仔细细折好了,托在手中,这才下了马车。

    “走吧,去见王爷。”

    “你这是做什么?”容含皱眉:“王爷说,这披风要你时刻穿着。”

    “这是王爷的珍贵物件,并不是如我这般卑微的奴才能承受的起的恩惠。”她微勾着唇角,声音虽然清冷却极其的坚定。

    定国公说的不错,上下尊卑当谨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永远不要妄想。她与李从尧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从前……但她如今只是个罪臣之女,冒名锦衣卫。于任何人,都是祸端。

    洁身自好,方为上策。

    她托着紫貂披风,迎着风雪朝着听涛阁行去。容含跟在她身后,走了不久,他忽然开口冷冷唤了一声:“君青蓝。”

    君青蓝愕然顿足,回首瞧去

    ,容含的眼底似也沾染了冬日风雪的冷,没有了半分温度。冷如冰锥一般,刺着她。

    “你可知能得一心人有多么的不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什么身份。但王爷既然一心眷顾与你,我便也愿敬你为主子,请你珍惜你的福分。你不知……。”

    他的眸色陡然一暗,似忽然有什么顷刻间破碎:“你不知,这个天下并非有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幸运,能够与自己心仪之人有……平等说话的机会。”

    “有些时候,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听她一声欢笑都是奢望。”他的语声忽然变的飘忽,带着难以言表的痛:“若能得两情相悦,请你珍惜。”

    君青蓝眨眨眼,再不会想到容含居然能同她说了这么些话。这还是那个冷若冰霜,毫无感情的暗卫么?

    “容含,你有喜欢的人?”

    容含皱眉:“走吧。”

    现在才做出这么一副高冷的样子,是不是晚了些?

    君青蓝眼珠子转了转:“你喜欢的人应该就在你的身边,但是她应该并不知你的心意是吧。”

    容含抿唇,忽然攥紧了手指。

    “你喜欢的人是……。”君青蓝盯着容含,一瞬不瞬:“朝霞郡主?”

    容含当年是李雪忆的侍卫。随同她入宫待选的人尽数被处理,但容含却自愿选择宫刑留下。自此,他熬过了地狱般暗卫的修行和测试,得以重返端王府。他对万事不上心,独独听到李雪忆时总会失态。他说,能在她身边,并不在乎她知不知道自己心意。只要能偶尔瞧她一眼,听到她的笑声,便足矣。

    这是何其疯狂而炙热的爱,却也卑微的跌落到了尘埃里。才能让一个男人彻底放弃了自尊,做到这样的程度。

    “容含,你……真傻。”君青蓝忽然不再觉得容含的性子讨厌。原来,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的痛苦。

    在这整个端王府里,大约容含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吧。

    “你懂什么?”容含皱眉,眼底忽然被怒火点燃。

    当啷一声,长剑出鞘,划过青雷电光一闪,停与君青蓝咽喉前半寸:“我若听到你胡言乱语半句,诋毁了郡主的清誉。我定然不饶你!”

    君青蓝不为所动,微笑开口:“容含,你是个懦夫!”

    容含一愣,眼底愕然。

    “人的出身不能改变,但命运却掌握在自己手中。你恪守身份,不敢泄漏心意,始终以卑微之躯守在她身边,你以为这就会让她幸福么?当初你明明有机会离开端王府,有机会摆脱你侍卫的身份。你连宫刑那般莫大耻辱都能忍受,为何就不能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叫自己站在与她对等的位置上呢?你想要她幸福,就用你的双手亲自给她。可你呢?”

    她将唇角勾了一勾,笑容中添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从没有这么想过,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敢想过。你自以为勇敢,却不过将自己生生给折腾成了奴才,永世不得翻身。你以为这是她想要的么?”

    “容含。”君青蓝半眯了眼眸:“你错了。你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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