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一直迷惑了很久的问题好像也突然有了答案。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江一就问过温霁的。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个时候,温霁并没有给出答案,他也不能够确定。
但时至今日,让江一自己来想,整个故事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最晚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温勒斯也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他只有两个选择,吃掉恋人让自己成功完成进化,或者带着人一起逃跑。
很显然,从结果上来看,他选了后一种。
至于最后是被伪装成善人的势力所欺骗,还是正中主办方的圈套被一网打尽,这些下场他们大概是无从得知了。
不过江一就这个话题问了问温霁的看法,温霁的态度倒是很平淡。
他简单地说:“在爱人和生命当中二选一而已。”
江一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情。
两人的观念不谋而合,江一由衷地感到开心,却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天真的想法。
“为什么没有两者兼顾的一条路呢?”
他其实心里还想过,如果两个人坚定不移地在一起,往后通过重重风雨的考验,或许终有一天会迎来奇迹。
向死而生,大概是人们一直渴望已久的美梦。
温霁侧过头去看他的表情,就像他们对视过的无数次那样。
江一眼里的火光似乎是永不熄灭的,捧着燃烧的热情与真诚,希望和活力,比跃动的生命还要耀眼。
他始终为之沉迷又无时无刻不忍心打碎的。
这样的认知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应该像从前任何一次那样,笑容里要带着更多的理解和包容,而不是去破坏一个小孩子的童话王国。
但他并非是完全没有恶意的,甚至有时候看到江一灿烂的笑容,他会糟糕地想,他想要在这张脸上看到更多丰富的表情。
哪怕是坏的、痛苦的、厌恶的,只要是因为他实现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比江一以为的要恶劣许多,温霁有些自嘲地想,就像他可能永远不知道,此时此刻温柔地笑着看他的人,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这样明亮的眸子就该装满灰尘。
而他不介意成为实现这一切的人。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又偏过头重新去看窗外的景色,假装不经意地答了一声。
“两全其美,在我看来只是贪心的人为他们的失败找的借口。”
这倒是江一不曾想过的答案,他歪了歪头,没有反驳,而后就听见温霁的下一句话。
“想拥有什么,就注定要放弃些什么,生活向来如此。”
江一这次倒没有如他所愿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只是眨了眨眼,满脸写着新奇地开始盯着他看。
等到温霁终于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江一已经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好几分钟了,他的表情终于不太能维持住了。
“怎么了?”
他尽量和蔼地问出这一句话,却见江一突然捧了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要一边说。
“你刚才真的好像一个,那种,一本正经的老干部哈哈哈哈”
笑完还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语气来了一句“生-活-向来如此~”,结果自己没忍住,又接着笑了起来。
房间内外顿时充斥着快活的气息,如果忽视掉某个人逐渐黑如锅底的脸色的话。
温霁心想,我要收回我刚才全部的想法。
江一一定是个切开黑!
跟他们想的一样,第二天又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江一隔着甲板遥望着远去的那些人,然后掰着手指算晚宴的倒计时。
功夫不负有心人,刚好数到第一百个离开游轮的客人时,宣告宴会开始的音乐响起来了,他兴奋地拉着温霁一起往回走。
今天他们特地换上了最隆重的一套礼服,比往常要高调许多。
内衬设计都采用了这个世界少见的中式镶边领口,以刺绣的形式纹上了同种类的花纹,末端还缀了一小段花瓣状的银链条。
两套礼服合起来刚好是左右对称的设计,一看就是一对。
温霁着装的配色更深一些,衬衣选用的是深邃大胆的午夜蓝,灯光下呈现出不规则的暗金细闪,像环绕了一圈亮眼的流光。
同他的简洁大方截然相反的,江一对自己礼服的感觉简直分外糟糕,他从一大早就被温霁抓起来穿衣服。
先是纯白打底绣着藤紫纹路的花边丝绸内衬,在外又要套上一层短款的西式礼服披肩,为了防止视觉意义上的不和谐,还要在两件衣服的交界处配上一种类似皮带又像是下摆的贴身面料,刚好可以盖住腰和臀部。
江一反正是不能理解这个设计,他觉得这件衣服的设计师就是巴不得他穿条裙子。
然而这还没完,穿完衣服后等着他的就是不计其数的配件和饰物,从项链到胸针再到袖扣浑身上下都一应俱全,光是胸前的宝石装饰他就已经戴了不下三种。
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温霁却越看越满意,完全无视他的抗议甚至开始亲手折腾他,江一在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把自己身上最耀眼的蓝宝石羽毛胸针扯下来别在了他身上。
这一瞬间,他突然就能理解之前盛修文烧司云礼衣服的快乐了,然后一鼓作气,直接把温霁身上也挂成了圣诞树。
结果就是,他们真的成了整个宴会场上最“亮”的仔,挂起来可以发光的那种。
于是,当两人正式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听力敏锐的江一很快捕捉到了周围人对他们的评价,那是个用精致的蕾丝扇子遮了小半边脸的女士,看到他们后扇子差点没遮住嘴。
“天呐亚利莱斯家设计师的审美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江一在心里认同地点点头,恶趣味地想着反正丢脸的是温霁。
没过一会,他们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司云礼竟然比他们来的还早,此时正悠闲地靠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见状就冲他们遥遥地一举杯。
两人收到示意一齐走了过来,在看到司云礼身上那明显大了一号的亮金色闪耀礼服时,江一差点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然后刚一落座,面前就推来了一只盛了艳红色液体的高脚杯,他愣了一下,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司云礼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听见对面用十分礼貌的语气问他。
“能喝酒吗?”
江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觉得温霁会帮他回绝掉,于是没等旁边的人开口,自己抢先一步端起了水晶杯,扬起头嚣张道:“怎么不能?”
见他这样,温霁倒是没有制止,只是等杯中的酒液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借着江一的手帮他喝完了最后半杯,成功收获了司云礼一个挑眉的神情。
而后就是宫淮,他来的不早不晚,着装也是最低调的那个,却意外给他们带来了两个消息,像位尽职尽职的信鸽使者。
其一是关于宴会的,他这几天跟琼恩那边的人有过一些接触,了解到他们这次会在宴会上放出一只货真价实的怪物。
就是江一当初在狄威尔实验室见过的那种实验失败品,但经过了专门的改造强化后,变得力大无穷且刀枪不入,能轻松撕裂一名壮年男性。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盛修文的,他从昨天开始就不见了踪影,只拜托宫淮到时候给他带句话,说等打架的时候他一定准时过来。
不过倒不用担心这位危险分子的人身安全,从他发消息那喋喋不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遭殃的恐怕只有不幸遇到他的可怜npc。
说完该说的,宫淮又沉默下去,并没有发表多余的看法,反而很是淡定地喝起了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江一偷偷瞅了他一眼,在看到杯子上飘着满是热气的白烟时,对这位仁兄的形象又有了新的认知,心中不禁感慨。
佛系大佬,不外如是!
倒是司云礼贴心地把这两条消息的意图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问温霁要不要提前采取行动。
让人意外的是,温霁只是歪了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很明确。
然而没有人再多问些什么,刚才一瞬间的消息就好像吃进肚子里的蛋糕,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美酒和奶油的香甜气息,持续不断地在鼻尖环绕。
少了一个人也并不影响宴会的进程,开幕礼结束后就是一段闲散的娱乐时光,这里供应各色餐品和游戏活动,甚至有专门准备的包间,简直是一场大型派对。
江一带着温霁在眼花缭乱的餐桌间乱窜,没一会就把自己吃撑了,然后在听到下一个活动是舞会之后顿时只敢喝白开水了。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很能吃的,一定还是这个身份设定的锅!
把锅再次甩给游戏,他又乐得高兴起来,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当初练了很久的舞步,一边幻想着跟温霁一起站上舞池的浪漫场景,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在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妙世界当中的时候,会场的灯突然灭了,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诡异声音。
像是用刀片还是什么东西在并不坚硬的玻璃表面划来划去,偶尔又能嵌进其中留下深深的一段刻痕,这声音死死地抓在人心上,烦躁地让人只想将它完全毁灭。
停电的小插曲只让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但紧接着很快有人忍不住了,高声骂道:“这么久还不来电,主办方在干什么!还有哪个缺德的在划玻璃——”
那人话音未落,后半句话却像生生被卡进了喉咙里,方才古怪的声音也同时消失了。
江一顺着声音的方位看过去,他的夜视能力已经自动开启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黑暗的影响,那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江一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然而,说话的男人此刻分明还站在原地,颈部往上的器官却完完全全消失了。
他残余的身体上方趴了一个尖牙利齿的软体怪物,那东西头很大,呈现出不太规则的椭圆形,还在恶心地扭动着。
裸露在外的大概是口腔的部位正贪婪地吸吮着脖颈断裂处喷溅出的鲜血,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像铁树杈子一样的利爪直接穿透了男人的两侧肩胛,将人勉强撑在地上。
观察了这么一小会,江一还是没搞清楚这怪物是个什么生理构造,眼前的场景就被一只温热的手遮住了,温霁从身后环上他的腰,柔软的发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只这么一瞬,江一突然就想明白了。
刚才他看见的怪物充气一样肿胀的头部,其实是因为它正在消化男人的头。
他突然又有点想吐,恶心和反胃的感觉从腹部开始往上涌,他抓了温霁覆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不舒服地皱了眉。
直到温霁突然将手拿开了,江一有些疑惑地睁开眼,视野里就在这时出现了一轮耀眼的红光。
比红日更盛的,像是从遥远的天际急速坠落,将窗外和整个会场都照得通红一片。
怪物的模样也在这时暴露在众人眼前,会场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没有人看清那玩意是怎么行动的,只知道在红光出现的一瞬间它就从原地不见了踪影。
江一现在作为普通人自然也看不清楚,他心中莫名有些焦躁,就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
“看你正对面的窗户,它要逃走。”
没有任何犹豫的,江一立刻顺着温霁的指引抬头看过去。
空中突然一声巨响,那扇窗户就在这时候猛然破开了,反着光的玻璃碎片在空中翻飞着,连带着一同跃起的怪物也像是开了慢动作。
错觉一样,江一总觉得刚才时间好像被暂停了一拍。
反应过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燃烧着的红光,带着炽热的温度瞬间席卷了整个场面。
江一还未完全看清那怪物的模样,眼里就被从它体内汹涌而出的火焰填满了,灰飞烟灭,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盛修文踩着烈火铺就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下来,身后是尚未全部收拢的泛着金纹的艳红羽翼,嘴角挂着江一从未见过的,恣意又张扬的笑。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件酒红内衬,配上披得不那么严实的暗黑色系长款风衣,不知道是从哪里搜刮到的,从天而降的视觉感受比走红毯还要引人瞩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整个会场静得落针可闻。
大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而刚才离窗边最近险些被怪物袭击的一名女性,此时正六神无主地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在江一以为盛修文只是单纯地中二想装比的时候,却看到那人周身包裹的一圈火焰突然散了,高大的男人瞥了一眼旁边还坐在地上的女人,竟然意外地弯下腰朝她伸出了手。
“还能站起来吗?”
那眼神里的茫然就肉眼可见地转为了深深的迷恋,这下连江一也说不出话来了,不管什么原因,盛修文这一手操作他是服了。
灯光也在这时候陆陆续续亮了起来,事态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一刚想问问温霁是不是已经控制下来了,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天呐!有鸟人————”
这声音古里古怪的,难以分清具体的方位,却让整个会场的人都听得无比清楚。
盛修文伸了一半的手就在这时候僵住了,他怒不可遏地回过头,整张脸都黑了。
“你特么骂谁是鸟人,找死是不是!”
还被温霁揽在怀里的江一清楚地听见身后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当他再转过头的时候,视野里只剩下一片飞溅起的刺目的血迹,以及地面残余的只剩一截的躯体。
刚才还在地上好好地坐着正准备起身的女人直接从中间被人拦腰斩成了两截,盛修文愤怒地回过头,在场的人刚好能看见他眼里翻涌不下的红光。
可他刚才分明还没有动手,某人焦躁地站在原地,面色越来越差,没注意到眼前粘稠的红已经彻底溅到了自己脸上,场中终于响起了无法抑制的尖叫。
“救命啊!杀人啦————”
就像是打开了一道泄洪的闸口,各式各样嘈杂又疯狂的叫骂声、哭喊声和惨叫声顿时充斥在耳边。
混乱中,江一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撞了一下,大脑不知为何有点晕。
他使劲晃了晃头,想尽力去看清眼前的场景,身边的人也好像突然离他很远,他下意识去抓那人的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直到眼前突然间亮了起来,头痛在一瞬间远去,江一有些恍惚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踩在会场正中央的特设舞池上,这里原本是为订婚的两位新人准备的。
一片耀眼明亮的霓虹色灯光打在他的衣服上,闪烁着令人目眩的色彩,先前所有的混乱好像全部消失了,他的目光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明。
福至心灵一般的,他转过身来。
伴着舒缓的交响乐一起出现的,是无数次让他疯狂着迷的那双诱人的眼睛。
他看见温霁在他面前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的姿势,唇边带着优雅的笑容,缓缓向他伸出了手。
“我心爱的少爷,能有幸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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