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清晨。韩济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满眼尽是血丝,显然是就这样直勾勾的盯了宋宁一宿。

    韩济的模样让宋宁有些害怕,不由捏住胸前衣襟,四下打量才发现自己已不在郡主府内。

    “你醒了?”

    韩济的语气很平静。是一个人下定决心之后的平静。听着韩济平静的问候,宋宁则平静了下来,她从韩济的语气中读懂了韩济的决定,这个决定无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韩济都已决定与宋宁共同面对,这让宋宁再次找到了自己在韩济心中的存在。

    他这样一个洒脱的少年英雄,又如何肯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熬夜费心?

    “韩大哥,说说你的任务吧。无论要我怎样,我都无怨言,任你处置。”

    “宁儿,我……”

    “你肯不再叫我宋姑娘了?”

    宋宁站起身,轻轻走到韩济身旁,如往日一般轻轻握着韩济的手:“别难为自己,说吧,哪怕是你要我的命。”

    韩济感受着宋宁手心里传来的温柔,忽然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一种受了委屈终于可以发泄的感觉。这是琳儿给不了他的感觉。

    收敛心神,韩济在身旁给宋宁让了个位置,轻轻将宋宁拉来坐下:“其实我是奉令来杀你的。”

    宋宁并不吃惊,甚至也不需要在韩济面前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那怎么还不动手呢?你知道,我的命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拿走我都不会有一个字的怨言。”

    韩济一声苦笑,适才的脆弱已荡然无踪:“如何下得去手。”

    宋宁美目中的温婉不减:“所以你想出了这个法子,要将我带到燕地?”

    “是。”

    “韩大哥,我可不可以不去?”

    韩济摇摇头,他知道,宋宁跟着自己回去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跟自己回去,后面自然还会有安国公安排的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杀手,直到杀了宋宁为止。

    “你难道对这个伤心地还有什么留恋?”

    “留恋?当然没有。只是那些冤杀我父的人可都还活着呀。”

    韩济语塞,宋庭卫仍在。他理解宋宁这种大仇难报的感觉。甚至他觉得如果自己和宋宁异位而处,自己也不会选择离开宋庭,放弃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的权力。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韩大哥,我从小清苦,对荣华富贵并无心思。但是不入庙堂,全家之仇便不得报。我所在意的不过是仇人首级,至于宋都城姓宋还是姓刘,我都不在意。你可知我心意?”

    韩济闻言,心下生光,仿佛绝处逢生一般:“你的意思是,你愿为间?”

    “正是。我为间,与燕帝合作共灭宋庭。”

    “那可是你的母国啊!”

    “我全家蒙难之时,宋内岂有无辜之人?宋灭,覆巢之下再无完卵,届时我全家的仇,也就报了。”

    韩济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在她柔软的心里埋藏着如此之深的怨念,甚至不惜亡国复仇。心惊之余却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自己于旧友朝堂尽皆有了交代。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即刻返燕,促成此事。”韩济刚欲起身,却又道:“你出来太久自会有人生疑,我先送你回去。往后的日子还望你多加小心。”

    宋宁当然不舍得和韩济分开,可眼下并不是倾诉衷肠的时候,只得乖巧的点了点头。

    韩济回朝复命。安国公听了韩济的陈词,心中异样,面上却又不好表现。将信将疑之间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问一问:“韩济,为何你会相信那昭德郡主的言语?你不是糊涂人,老夫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尽管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但韩济面色仍然略显尴尬。若是身在江湖,儿女情长意气用事并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但是身在庙堂,儿女情长和意气用事都是不被允许的。略一沉吟,韩济将与昭德郡主也就是宋宁的过往简略陈述了一番。

    胡定边看着韩济,轻叹了一声:“青云师兄让你入红尘,果然是对的。”

    “你且回去休息吧,随时听我将令。”

    韩济回到家中,自以为神色已复,可谁曾想尚未寒暄便被琳儿看穿了心思。

    “韩大哥,你脸色不好,可是这次南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都是朝堂之事,不提也罢。”

    琳儿递给韩济一杯茶,指尖尽是温柔,娇嗔道:“我不信。”

    韩济苦笑,看来身旁有一朵解语花也不是什么好事。

    “遇到一些故人罢了。”

    琳儿没说话,心念电转之间已猜了个大概,韩济在宋地能有什么故人?又有什么故人能让韩济新生烦乱?

    “宁姐姐可还安好?”

    韩济一愣,他一向喜欢聪明的女人,可是并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琳儿无疑是聪明的,她此刻聪明的一问让韩济心里感到一丝不舒服。可是听着徐琳语气里若有若无的醋味儿,他又觉得这个过于聪明的女人有些可爱。喜欢别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不是雌性动物独有的爱好,雄性动物也一样。韩济是个男人,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阴晴之间,心中反倒没那么抑郁了。

    “她很好,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她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

    “怎么这么问?”

    “如果不危险,又怎么会让你担心?”

    韩济哑然,伸手把琳儿揽在怀里,这种温柔而真实的触感是平复心情的良药,韩济已经习惯了琳儿在旁的生活。宋宁的出现让韩济心中不再平静,他始终当宋宁是一个比萍水相逢略加亲密一些的朋友罢了,可如今两人之间的牵绊绝非如此,这让韩济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也许宋宁才是自己的红尘劫,可是感受着琳儿身上的温热,一种更加复杂的矛盾感涌上心头,那自己和徐琳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呢?江湖儿女厌倦纷争搭伙过日子?韩济从不是一个拘泥礼教的人,可这个江湖浪子而今心里却有了要给身边人一个名分的想法,韩济越想心越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而后的一段日子按部就班到无聊。直到一日,帅府升帐,让韩济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诸营领命,各自备战,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要南下用兵了。可是如今并没有听到宋庭有什么变故,如今用兵实非良机。想着想着,韩济忽然心头一凛,莫非……

    韩济直奔安国公府,叙礼毕,胡定边笑吟吟的看着韩济,目光里一副我已知你来意的模样。

    “韩济,你是来请令的,还是来请假的?”

    安国公一问证实了韩济心中所想。可是应该请令还是请假的问题韩济并没有想过。

    “大帅,末将…末将…”

    “不要吞吞吐吐,怎么想就怎么说嘛。”

    韩济犹豫了很久,几度欲言又止,胡定边却始终笑吟吟的看着他,在静静的等待韩济做出选择。

    “大帅,末将,前来请假!”

    这大概是韩济说的最没底气的话,但也是韩济思量再三后的结果。

    “好,既然你已做出选择,本帅不再多说。交出燕山玺符,出营吧。”

    韩济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做出的竟然是这样的选择。然而此刻,韩济也终于明白了,胡定边没有同他开玩笑,自己做出的选择也绝非儿戏。

    交出燕山玺符的那一刻,胡定边是背对着韩济的,没有人知道那张笑吟吟的脸现在是什么表情。玺符离手,一股盘桓在韩济心头久久不散的压力登时烟消云散,那个曾叱咤江湖的燕山浪子终于又回到了人世间!

    回到家中,徐琳已许久没见到这样充满生机的韩济了,心旌一荡对韩济的倾慕登时又多了几分。一个小女人满眼里都是那个男人的幸福非是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韩济匆匆向徐琳做了一番交待,要她回燕山脚下等自己。可是徐琳哪里愿意?韩济虽然没有明说,琳儿却早已猜出韩济南下是去救自己的情敌了。尽管心中万般不愿,徐琳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因为她此刻的心里已有了另一番计较,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计较差点要了韩济的命。

    就在韩济轻车简从怒马南下之时,另一股势力也已闻令而动。

    依旧是飘荡着纸醉金迷味道的河伯府,依旧是这人世间所有荣华富贵浸泡的河伯府。一别经年,河伯非但没有老去,反倒更加神采飞扬。河伯的势力已沿着黄河向南两岸北拓展,凡是有漕运的地方,都有了河伯的影子,这内河上的霸主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成为北方的武林盟主,也许开国立庙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只小老鼠南下了。”

    河伯捏着一张飞笺,若有所思的念叨了一句。

    “你们几位,谁去啊?”

    罗仁烈喝了一口酒:“那小子没得罪我,我也喜欢那小子,我不去!”

    河伯没搭话,又看了看其他人。

    “那小兔崽子狡猾的紧,我不讨厌他,我也不想去。”解东良眯着眼,斜靠在椅子上,一副恹恹模样。

    秦晴没有说话,她知道会有人比她先开口的。

    “我去!”

    “好,汝成,你去,我放心。”

    一个阴狠而不失风度的表情挂在赵汝成那张病鬼一样的脸上,绝不是什么好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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