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济不是一个蠢人,而是一个聪明人,任何一个聪明人遇到心头关切之时,都容易露出破绽。

    神头岭上,韩济且战且走。与以往不同,韩济这次是只身一人,只要他能脱身,就算是大获全胜。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躲过各种明枪暗箭,一边在心下盘桓,这股莫名而来的势力,仿佛就是奔着自己来的,一行一止都是无比难缠。以韩济的身法竟也像钻入网袋的鱼,料想对面必然用的是十面埋伏之计,目的就是为了累死他。

    心念电转,不能再像惊弓之鸟一般乱窜了,起码得搞清楚是谁在劫杀自己。

    韩济脱下罩袍,团了个球拋到草丛里,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随即高身一跃,躲在了树梢葱郁之处。甫一站定,嗖嗖几支劲箭破风而来,结结实实的盯在了那罩袍上。韩济从进了神头岭就在被追杀,这回可下看清了是谁。

    “原来是赵汝成!哼哼!”韩济心下大定,不料理了这群杀手,恐怕会给营救宋宁的计划平添变数。索性以快打快!

    四下无人,一队杀手旋风般集结在韩济罩袍旁,还没看定,破风声起,数枚钢针已钉入了众杀手命门,只余一人瘫坐在地。

    “赵汝成在哪?”

    那杀手神色怨毒:“去问阎王爷吧!”

    话毕,头一歪,已然气绝。

    韩济一拳砸在那杀手脸上,还没死透的尸体登时变得鼻青脸肿,面目难辨。迅速与死尸换过衣服,韩济摸出杀手腰间的流光烟筒对着天空就是一发。一朵血色菊花绽放天空之际,韩济已悄悄隐去。

    不多时,有杀手陆陆续续向此地集结,韩济摸掉最外围的杀手,成功混入。静静听着他们对这一地死尸的分析,连上被自己刚刚拧断脖子的这个倒霉蛋,一队人马竟与“韩济”同归于尽了。

    众杀手的语气里冷漠让韩济不觉心惊,没有痛失手足的悲戚,只有一种对技不如人者的嘲讽,当真是冷血至极。

    众杀手打扫完战场,带着众人尸体成了韩济的向导。不久便到了山坳里的一处所在,远远望去与寻常猎户人家无异。

    为首一名杀手向赵汝成简要报告了来龙去脉,赵汝成捏着下巴,一股不为人察觉的狡黠在眼中流转。

    “各自整队,我要训话。”

    “是!”

    一众杀手飞速站定。

    “摘下面罩!”

    众人不解,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目间尽是犹豫之色。赵家杀手从来都是单线联系,除了直属上级之外没有人知道彼此的长相和身份。不到身份揭晓的那一刻,你永远想象不到这个杀手是谁,可能是隔壁卖烧饼的老王,也可能是迎宾楼里卖茶叶的小兰,甚至还我可能是你耳鬓厮磨朝夕相伴的爱人。而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今各路杀手俱在,摘下面罩无异于结束了杀手的性命。暴露了的杀手,就像露出来的爪牙,再想伤人,可就难了。

    “怎么!”

    “主人,我等当众摘下面罩,便成无用之人,还请主人三思!”

    韩济心知赵汝成必是看穿了自己的计谋,但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汝成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捏着下巴,缓缓道:“也是。”

    “这样吧,你等一个一个到里面见我!”

    赵家是主子,被主子见到真面目并无不妥。众人如蒙大赦,依次整队,韩济自然也在其列。

    终于排到了韩济。韩济定了定心神,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心下念道:“赵兄,你找死,莫要怨我!”

    韩济进了屋子,只见赵汝成病病怏怏的歪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韩济并没有着急发难,而是慢慢的做出了一个要摘面罩的动作,与此同时全身上下已运足了十二分气力,务要一击必杀。

    韩济一边摘着面罩,一边缓缓向赵汝成靠近,就在韩济自忖够近暴起发难之时,一条银龙刷啦破空。

    “好快的剑!”

    韩济大惊,他从没想过这个病怏怏的赵汝成竟然用的出如此快的剑!

    腾挪之间堪堪避过杀招,韩济先手尽失。赵汝成的剑却如附骨之蛆一般,缠连黏打,妙到颠毫!

    “赵大哥,你我无冤无仇,何苦痛下杀手!”

    “少废话,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韩济技穷,心中无比懊恼,早知便不托大,脱身而去便好,如今怕是要折在这病鬼手里了。

    门外杀手众多,但没有人进来帮忙。赵汝成作为赵家杀手集团的掌门人,要是连一个韩济都料理不了,那也真是没什么面子再混下去了。

    斗转之间韩济已然负伤,交待这条小命不过是早晚的事。而赵汝成并不急于收下韩济这条命,哪里疼就往哪里刺,每刺中韩济一剑都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快感。这种充满报复的快感让赵汝成积聚已久的怨毒得到了宣泄。

    生死轮转之间,韩济终于对燕山派的传统有了彻头彻尾的认识。如果不是当年青云子的一番磨练,韩济此刻怕是早已成了赵汝成的剑下亡魂。只是如今这番猫捉老鼠的模样,又能好到哪去呢?

    生机随着韩济的求生欲飞速流逝,韩济苦苦支撑之下,心志已然动摇,看来疼痛对心志的折磨无疑要比韩济想象的厉害的多。

    电光火石之间,赵汝成手中银龙已吻上了韩济的脖颈,忽然只听当啷一声,一柄极其凌厉的黑刀破窗而入,砸飞了赵汝成手中之剑,咚的一声,连刀带剑钉入二人身侧地上,竟分不出先后。

    “三弟,留手吧。”

    寻声看去,来人正是当日咸阳城里遇到的玄衣汉子,赵桓楚的二叔赵平成!

    “二哥,这事你要管吗?”

    赵平成走到韩济身旁,斜眼瞟了一眼,心下略宽,看样还有时间教育这头倔驴:“我管不得吗?”

    “我赵家那么多人白死了吗?”

    “你代表得了赵家?”

    “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是燕山首徒吧。”

    “知道。”

    “知道还要杀他?”

    “这有何干系?”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二哥,我最烦你这样!”

    韩济躺在地上,嘴上挤出一个傻笑。看来自己命不该绝啊!无论赵平成为什么救自己,也无论这兄弟俩打什么哑迷,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死不了了。

    “家主手令,自己看吧。”

    “有手令不早说!”

    赵汝成接过手令,恨恨的瞪了赵平成一眼。手令不长,看过之后赵汝成心下无比懊恼,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该一剑送韩济归西!

    赵汝成阴晴不定的盯了韩济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咬着牙甩下一句:“算你走运!”

    赵平成并没什么表情,仿佛他也不过是在做家主交待的事罢了。就在赵汝成迈出房门的一刻,赵平成又不紧不慢的甩出了一句:“河伯那里,就不要回去了。”

    “哼!知道了!”

    韩济在地上躺了很久,赵平成在边上陪了很久。

    “你渴不渴?”

    “有点。”

    赵平成随手甩出一个水袋,韩济勉强直起身,挨着柱子才坐稳当。拔开塞子,眉间一喜,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直到呛出眼泪:“知…知己啊!知己!”

    “韩老弟,你这回可是给燕山派长脸啊。”

    “赵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平成当然听出了韩济话里的不悦,可赵平成言语间的刻薄是出了名的,他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燕山首徒,被我三弟像猫捉老鼠一样逗了半天?我不来,你恐怕都凉透了吧?”

    韩济面色略沉:“恐怕赵大哥,你也不是刚好赶到的吧?”

    “诶哟?发现了?”

    赵平成不再逗韩济,往他嘴里硬塞了一丸药:“赶紧调息好,后面要忙的事儿多着呢。”言罢将一张字条塞进韩济怀里,便扬长去了。

    韩济心中不悦,但直觉告诉他赵平成不是个坏人,起码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强忍着身上伤痛,韩济捏着字条站起身来,一步一晃走了出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也是燕山信条之一。

    就着烈酒,吹着山风。一个正常人恐怕也要生病。而韩济现在是一个伤员。他没有心情顾及身上的伤痛,字条上的内容让韩济心下感慨。如果不是师父青云子和赵家家主结成了联盟,韩济在赵汝成手下绝无生还可能。韩济从没吃过这样的大亏,一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赵汝成的剑真的那么厉害吗?自己是失了招数还是失了心?原本是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结果反倒被对方杀了个出其不意。这样的结果让韩济不得不痛定思痛,如果有下次,自己还有这样好的运气吗?

    挫败感史无前例的动摇着韩济的内心,无往不胜的自信仿佛不再属于韩济。面对内心的茫然,韩济有些无所适从,他想回到燕山,拜倒在师父青云子膝下,寻求师长的开释,他也想回到徐琳的怀里,让徐琳的温柔抚平自己内心的伤口,他还想到了宋宁,想到了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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