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哥,要是能与你日日如此,该多好。”

    韩济紧了紧搂在琳儿肩头的手:“如果没有那些事情,该多好。”

    琳儿美目流转,一滴泪掉了下来,和在尘土里,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韩济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光景里为他潸然泪下。

    “校尉。”

    韩济回头之际,琳儿已不着痕迹的拭去了余泪,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仿佛让人觉得她就是这烟柳堤上的女神:“韩大哥,你们说话,我自己走走。”

    韩济点了点头:“什么事?”

    “安国公急召校尉入府。”

    “知道了,走吧。”

    安国公府并不在燕京任何一条繁华的坊肆里,而是远离喧嚣,隐没在诸多炊烟之中,看上去与一般的大户人家并无二致,只是隐在门楣里的一行烫金小篆在寂寞中彰显着这座宅邸主人的与众不同。

    韩济不是第一次来安国公府,但每次看到“敕造安国公府”几个烫金小篆,心头都会掠过一种异样的情感,除了钦敬之外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

    闲话叙毕。

    “这次是越境刺探,入了宋境,你便是孤身一人,潜伏在宋都城里的眼线皆不能为你所用,生死存亡皆系于你自身,你可要有个准备。”

    “大帅,可是要与南方开战了?”

    “怎么?不打仗就不做情报准备了?”

    “末将失言。”

    “无妨。韩济,你可知本帅为何要点你的将?”

    韩济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缘由。

    “也罢,直说了吧。这次去除了公差还有私事。”

    “私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折箩手最后的关隘吗?宋都一行希望你能找到答案。”

    韩济已经习惯了安国公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再多问什么,行礼后便匆匆去了。

    再入宋都城,韩济的样貌气质都有了些许变化,曾经的韩济像是一个落拓的浪子,豪迈而不羁,而今的韩济却只像一个普通的行人,与路上随便遇到的甲乙丙丁均无差别。

    宋都城依旧车水马龙,路过当年拼死护着裴氏一家浴血死战的地方,韩济不禁心有感慨,一时间万千思绪袭上心头,那个叫宋宁的姑娘如今可好?

    正胡乱思忖着,就听着一阵鸣锣,这是官家出警入跸之礼,锣声一响,诸人让路。不必多说,自然是有大人物来了。宋都城里的大人物不少,可是在这样平白的日子里就敢鸣锣清路的必然不是寻常贵胄。

    韩济挤在人堆里,像极了看热闹的小老百姓。不多久只见一辆纹饰复杂华丽的马车引着一阵香风而来,前方开路的骑兵威武昂扬,后方紧随的仕女婀娜多情,前后簇拥之间自成气派。

    “老兄,俺外地来的,这么大阵仗,谁呀?”

    “这你都不知道?皇帝新封的昭德郡主啊!”

    “昭德郡主是么大官哩?”

    “嗨哟!昭德郡主不是啥大官!是人,是个女人,是皇帝最爱的官家女子!”

    “啥叫官家女子?”

    “嗨!瞅你那个不灵光的样儿!这个昭德郡主据说是皇帝的堂妹,从龙有大功,备受皇帝倚重!”

    “哦。”

    “唉?你咋不问啥叫从龙嘞?”

    那人欲再絮叨,可回过头来哪里还能见到韩济?只是悻悻的忍下了自己不吐不快的显摆。

    韩济闪了,当时然不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从龙的意思,而是他在那辆华丽的马车里瞥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容。他不仅需要确认形式,更要确保现在的形式是否还能让自己顺利完成任务。

    宋帝新丧,几个王子原本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却在一夜之间歌舞升平。大燕要成王霸之业,灭宋是早晚必行之事。然而燕帝趁火打劫的算盘却没敲响,这也是韩济之身入宋的缘由所在。他要弄清楚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形闪烁之间韩济已经远遁,当街的不期而遇给了韩济一点灵光。也许弄清楚宋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架马车里,也就明白了宋新帝稳政的秘密。

    面对眼前的情况,韩济的心情很复杂。那车中女子当真就是宋宁吗?许是自己眼花了吧?若真是宋宁,灭门之仇也可一笑相泯吗?

    次日一早,走夫模样的韩济出现在了宋都城里大大小小、边边角角的地方。这位宋庭新宠显然是目下市里坊间最热门的谈资。每个人都对这位神秘的昭德郡主加以揣测,不时再加上一点自己天马行空的臆想,而后变成了各自口中的真相。

    韩济无奈,那人若真是宋宁,显然韩济要比这些市井之人了解的多。若那人不是宋宁,恐怕也不是坊间传闻的神几近妖的模样。一时没了头绪,韩济只好变换行装,款步向敬贤居而去。毕竟走夫是没有银两到宋都城的大酒楼去的。

    敬贤居是在宋都城内和迎宾楼齐名的大酒楼,迎宾楼已声色犬马奢靡享乐见长,敬贤居以人来人往情报密集见长。想要了解宋都城里的大事小情,敬贤居是再好不过的去处,没事儿都能编点事儿出来。

    韩济挑了个角落坐下,照旧要了一坛最烈的酒。他并不想太惹眼,只是安静的小口啜着,仿佛喝的不是烈酒,而是云顶山上的毛尖。

    用不许久,自会有如韩济一般的外客问道宋都城里的秘辛,韩济只消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便好。果不其然,一伙客商模样的人款款上楼,挑了个地界坐好,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这昭德郡主好大排场,国丧期间出入就这么招摇,也不怕犯了新帝的忌讳!”

    “忌讳?要说忌讳,哼哼,现在宋都城里最大的忌讳还不就是她?!”

    “这话怎么说?”

    “你们没听过?”

    那人见众人摇头,益发来了精神,喝了口茶,兴奋道:“话说老皇帝殡天以后,诸皇子争大位,本来还是剑拔弩张,鹿死谁手尤未可知之时,这昭德郡主站在太子一边,以一手绝技生生震慑住了意图作乱的诸皇子。这才有了新帝兵不血刃稳当登基。”

    “那么玄?真假的,也不知道。”

    见众人不信,那人又卖弄起来:“这可是我在宫里当差的亲戚亲眼所见,我亲耳听他讲述的。”

    “又不是你亲眼所见,不信不信!除非你能说出来是什么东西把诸位王爷唬住了!”

    “就是就是,你就吹吧!”

    那人一听,嘿嘿一笑:“你们还别不信,我还真就知道!”那人故意卖关子,韩济也不急,只是耐心听着。众人见有门,赶忙催促他继续。

    “你们就没发现那个最张扬的九皇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诶?还真是!”

    “难道说?”

    那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真假的!”

    “话说……”

    那人扯开话匣子,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涛涛江河一般倒了出来。虽说大部分都是夸张而来,但终究有六分真。韩济被他吵得脑仁直疼,但终究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故事。

    老宋帝驾崩当夜,宋诸皇子决定逼宫,不管谁当皇帝,都要先把太子废掉,只要没了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才好为后续皇子即位扫清障碍,尽管诸皇子已是明争暗斗好多年,但在废太子这件事情上却是空前一致。

    本已约定次日起事,但作为诸皇子中最具野心和实力的九皇子却是干等不来。就在众人心疑之时却等来了太子诏令。

    没了领头狼,众皇子又摸不清形势,一时间人心各异,自顾自的打起算盘来。太子诏令一到,开门见山,只有一句话:“本宫与九皇弟在昭德殿候诸皇弟商议先皇大行事宜。”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有无奈,只得逢诏。

    诸皇子皆非善类,各自披甲挎剑,勒马扬鞭直奔宫城。然而刚到宫城门外,宋太子就给诸皇子来了一个下马威,翁城之上尽伏弓弩,诸皇子胆敢异动必然是刺猬一般的下场。

    “奉太子诏,请诸王、皇子下马解剑,趣步觐见!”

    “杨烨!你他  妈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那城墙守将抄起铁胎弓对着城下就是一箭,弓弦声格外刺耳:“殿下现在知道末将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那皇子被杨烨一箭摄住心神,此箭离他只有两尺,岂是杨烨箭术不精?

    那皇子愤恨咬牙,生生挤出来几个字:“算你狠!下马!”

    说是护送,实则押解。一众皇子在杨烨卫队的保护下缓缓进了昭德殿。远远就看见皇帝梓宫前跪着两个人,不是太子和九皇子是谁?

    “禀太子,诸王及众皇子到。”

    太子没应声,也没有站起来。等了约莫小半柱香时间,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太子殿下,召我等前来不是说商议先皇大行事宜吗?我等既已到了,殿下不理不睬是何道理?”

    太子闻言,心中一声冷笑,缓缓起身回头,之间两行热泪汩汩直流,太子言语抽泣:“非是本宫不理诸弟,实是心中悲伤不能自已!”言罢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诸皇子不明就里,可也不能傻看着,就在众人分神之际,九皇子一头到地,似是在行大礼,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磕头行礼的九皇子哪里还有半点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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