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晋才哼了一声,瞪她一眼,到底点了点头。
沈青杉即刻吩咐小厮改道,径直入宫。
她有御赐腰牌,可随时出入宫禁。
云冽听说沈青杉将冯晋才请进宫中,亲自来迎他入殿。
太后卧在榻上,华容郡主侍候在侧。
冯晋才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一番,眉头拧得死紧,没好气地骂道:“庸医!庸医误人!”
他没向太后磕头行礼,常嬷嬷对此大为光火,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不悦。
“太后面前,不得无礼!”
冯晋才眉头一皱,云冽忙向常嬷嬷横去一个噤声的眼神。
沈青杉问道:“师父,您有何高见?”
冯晋才翻着白眼说道:“你不懂医理,为师说了也是对牛弹琴。拿纸笔来!
云冽递了个眼神,大宫女积翠忙去取来纸笔。
冯晋才刷刷刷地开了两张药方,面色沉肃道:“徒儿,领我去太医院。”
他的方子,一向是亲自抓药熬药,以免旁人掌握不好用量火候,有损药效,坏了他的名头。
沈青杉连连应声,行礼告退。
两人走后,常嬷嬷气哼哼地给冯晋才上眼药。
“太后,那人年纪轻轻,狂妄无礼,能行么?”
华容郡主虽然对冯晋才不大看好,但对于沈青杉,她是绝对信任的。
“幺儿称他为师父,想必是有真本事的。”
云冽警告地瞥一眼常嬷嬷,冷冷地道:“人不可貌相,东南瘟疫,全仗冯神医四张药方,才能顺利解除。”
太后容色沉沉,表情不悦。
云冽见状,知道太后是因冯晋才礼数不周而恼怒,于是温言劝慰。
“母后,山野草民不懂规矩,您贵为太后,别跟他一般见识。那冯晋才生性桀骜,卿卿当众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才求得他出手。”
华容郡主一听,心疼得厉害:“什么?他竟如此无礼!幺儿受委屈了!”
云冽眸子弯了弯,淡淡的笑容里温柔四溢。
“倒也算不得受委屈,那冯晋才收了卿卿做徒弟。卿卿若当真能跟他学得一手好医术,还算占了便宜呢。”
华容郡主嘴撅得老高,没好气地道:“谁稀罕学他的医术!如此狂妄,幺儿认了他做师父,也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那倒不会,本王瞧着,冯晋才对卿卿很好,是真动了收徒传艺的心思。”
华容郡主脸拉得老长,揪着帕子,满心里都是她那可怜的幺儿。
而此时,受尽委屈的小可怜沈青杉,正垮着脸看着各种各样的草根树皮花骨朵碎叶子。
“徒儿,这些药材你可都记住了?”
沈青杉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反问:“师父,您看我像是骨骼惊奇的绝世天才么?”
冯晋才丢给她一个大白眼,抬手就用称药材的秤盘子往她脑袋上怕。
“蠢蛋!区区十来味药材而已,你都记不住!”
沈青杉嘴角抽了抽:“……”
冯晋才将外敷的药材研磨调制好,吩咐沈青杉亲自去给太后敷药。
“半个时辰后,你亲自来取内服汤药。”
“是。”
沈青杉拿着外敷的药,前脚才离开太医院,后脚几个太医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盘问责骂冯晋才。
“乡野游医,也敢在太医院卖弄!”
“太后万金之躯,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贱命一条,死一百次都不够!”
“不过是个赤脚郎中而已,凭着花言巧语哄骗长安郡主,还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了?”
冯晋才眉头拧得死紧,脸色铁青,双手死死地攥着拳。
他常年受人奚落,最落魄时,甚至跟野狗抢过食。
这些天治理瘟疫,云冽和沈青杉对他高看一眼,入京后镇南王府也以礼相待,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权贵的认可。
然而现在,太医们几乎戳到他脑门的手指头、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令他清醒地认识到,他还是那个卑贱如泥、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游方郎中。
攥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太医越骂越难听,冯晋才忍无可忍,抄起一条长凳,劈头盖脸朝骂得最凶的太医砸了过去。
太医们一看冯晋才动起手来状若疯虎,顿时怂了,嗷嗷叫唤着喊学徒太监们拿人。
冯晋才守着药炉,红着眼冷喝。
“半个时辰后,长安郡主来取太后的药,我冯某人贱命一条,不怕死,就看各位贵人玩不玩得起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骂骂咧咧地散了。
——
沈青杉按照冯晋才的吩咐,亲手给太后敷了药。
“太后,您老人家安心静养。我师父医术好得很,要不了多少时候,您就能康复啦!”
太后对她虽然心有芥蒂,但对上那盈盈笑脸,娇娇软语,心不由得一暖。
“好孩子,委屈你了。”
“太后待我阿娘视如己出,我阿娘每每提及太后,无不热泪盈眶,只可惜远嫁南疆,不能在太后膝下尽孝。”
“青杉能服侍太后,也是为阿娘尽一尽孝心。”
华容郡主欣慰地笑了,太后也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孩子,霓裳将你教得很好。”
云冽默默地瞧着,沉郁的胸腔,似乎飘过一阵微风,舒缓了些许。
沈青杉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便去取汤药。
才刚走出慈安宫门,云冽便追了上来。
“卿卿,我与你一同去。”
沈青杉迟疑着,讪讪地道:“这……不好吧?”
云冽眉眼一凝:“哪里不好?”
沈青杉抬手指了指宫门内,眉眼间满是失落,低声说道:“太后不喜欢。”
云冽叹了口气,心疼她的委屈,却又无可奈何。
“卿卿,我有话要对你说。”
云冽想去牵沈青杉的手,才伸过去,顿了顿,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又收了回来。
“我向母后请旨,求她为你我赐婚。”
沈青杉平静地道:“太后拒绝了。”
“你怎么知道?”云冽狐疑地问。
慈安宫规矩森严,太后雷霆震怒,哪个不怕死的敢乱嚼舌头?
沈青杉低声苦笑:“岳大哥来天云寺,我就猜到了。”
不提岳渊停还好,一提起岳渊停,云冽的脸色刷的沉了,眸子里的温情,瞬间凝成一片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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