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清萸诞下六皇子后,太后虽有心彻查真相,可身体却是一日比一日虚乏,三年间瑾贵妃来的最勤,知太后清心寡念,特意奉了上好的檀香,闻起来有种令人放松的愉悦感,每次太后身体不适都要燃上这种香焚烧,否则便会十分急躁。

    虽然燃檀香可以修养心神,可终归是治标不治本之物,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眼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每日都病榻缠绵。

    但太后还是坚持要榆代每日在宫中燃香,就算被熏的咳嗦不止,香气也要越浓越好。

    林清萸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惊良久。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太后应是染上了瘾,这燃起的香中加了酷似五石散的成分,这才让太后久久无法忘怀吧?

    可就她所知,从前是芙常在带来的类似五石散的香味料,而慕娉婷则是以香辅佐才让常嫔倍受折磨长达一年之久,如今芙常在没了,慕娉婷又是从何处寻来的这毒香?

    想到太后在她还是答应的时候关怀备至,寄予厚望,如今就算生隙她也不能做的太过绝情,于是道:“沫儿,替本宫换身衣服,本宫要去甘泉殿一趟。”

    “娘娘可是有些日子没到甘泉殿去了。”沫儿说完这句话时,林清萸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知道这些日子,指的就是近三年的时光。

    三年间,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她可以陪伴着自己的孩子和乐团圆,而太后,却只能抱着对自己女儿的思念,与慧睿长公主天人永隔。

    这件事,的确是她对不住太后。

    此刻,甘泉殿中,榆代前来通传妧妃探望,太后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眸静思,有些慵懒和虚弱道:“她来要请安就来。”

    榆代刚要出去回话,又被太后叫住:“把这檀香燃得再浓一些。”

    太后近来总说檀香燃的不够浓,虽榆代也劝过几句,但太后坚持,只能遵从。

    榆代又将里头的檀香加了些,便出门去迎林清萸进来。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这句看似寻常的请安声,她已经许久未说过了。

    太后不叫人起身,只冷眼看人:“妧妃来做什么?这三年你从未到过甘泉殿吧,今日怎么巴巴地跑过来了?”

    林清萸道:“臣妾听说太后近来身体不适,且多用檀香,其实长久焚香过多对身体也是有害的,臣妾特意从临仙殿带了这些香橼来,味道清新,不如太后娘娘停了这檀香?”

    见太后久久不言,于是朝榆代道:“烦请榆姑姑把这些香橼摆上,把檀香熄了。”

    太后声音加重:“哀家何时让你做这些?哀家没吩咐过的事,就不要擅自做主。”

    见更换无果,林清萸又道:“太后娘娘如此喜爱这些檀香,臣妾也觉得味道比寻常的檀香有些不同,香气似乎更加复杂,不知可否让臣妾看一眼这檀香?”

    太后不耐烦道:“你若觉得这香稀奇,自己取一些回去就是了,少在这里给哀家添堵,哀家一刻也不想看见你!”

    林清萸知晓太后不愿原谅自己,也不多作回应,到那香炉中取了些香末,置在掌心细查细验,只通过查验其中药味,却并无发现什么不妥,这檀香中反而加了舒心静气的辅助之药。

    她拂去手心的香末,朝太后道:“这些檀香臣妾一时觉察不到不妥之处,但是想恳请太后娘娘不要再燃此香,以免难以停用。”

    太后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一瞬变得有些复杂,她叹了一口气,道:“你手上的,是那只红石榴石手链么?”

    林清萸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抚了下手腕上的手链,道:“是,这是当年臣妾不慎摔伤,太后娘娘赏赐的。”

    “难为你还特意带着这手链来见哀家…”太后眸光黯淡,向榆代撒了一眼,“榆代,你先出去,哀家有些事想和妧妃单独说。”

    榆代与沫儿出去后,太后朝林清萸看去,“抚哀家起来。”

    林清萸依言上前,轻轻地抱起太后的上身,让人能靠后撑起身子,太后忽然用力拽住了林清萸手腕上那只红石榴石手链,从其手中摘了下来。

    “这只手链,是哀家随先帝东巡时,被荆棘丛所伤,先帝特意赐给哀家的,在慧睿六岁那年,她被野狗扑伤,哀家就把这手链给了她……这一戴呀,就是十年。”太后猛地咳了几下,双眸似闭非闭,像是在幻境中看到了过往的岁月,她紧紧握着这只手链,继续道:“在慧睿和亲的那天,哀家因为出门焦急,不慎将额头磕到了桌角上,慧睿又把这手链还给了哀家。”

    林清萸默默良久,艰难启唇道:“再后来,太后娘娘便将这手链赏赐给了臣妾?”

    “是啊。”太后缓缓地叹了口气,喉间生出一丝有气无力的恨意,“可是哀家没有想到,自己信任托付的人,竟然背叛哀家!还不惜与哀家为敌,与哀家生疏!”

    她猛地抬头,眼眶红润地朝林清萸道:“妧妃,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吗?!”

    林清萸心头萦绕一股酸涩,她愁眉微蹙,如微折的柳叶般透着淡淡哀愁,却又不敢道出实话,只道:“太后娘娘,是臣妾的错,臣妾辜负您的厚望,臣妾不该为了与瑾贵妃重修于好做出那样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哀家……”太后凄苦一笑,嘴角的皱纹扭曲成细密的折痕,她骤然瞪大的双眼,指着林清萸斥道:“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你不是为了与瑾贵妃重修于好,你是为了个男子!没有情爱你就活不了了?为了那个人,你不惜背叛皇帝背叛哀家,捏造出这许多假证,就是为了保全那个人!枉费哀家对你给予诸多信任和期待,终究是不值得!”

    林清萸只觉得浑身一股麻涩感从脊骨穿过,她不明白太后为何得知真相,却不去告发她。

    她连忙跪在地上,恳切道:“太后娘娘,一切罪过臣妾愿意承担,只求可以平息太后娘娘心中怒火!”

    太后神色复杂,眼眸中啜了几滴泪,眉头已紧紧拧作一团,她伸手向林清萸的脸上挥去,接着恨铁不成钢道:“妧妃,你的心智是被那个男子勾走了?这尊荣华贵的生活你不要,巴巴地牺牲自己想感动别人?你清醒一点吧!”

    太后身体虚弱,掌掴的力度也不算重,林清萸惶恐地抬起头:“一命换一命,臣妾甘愿为长公主的事偿命!”

    太后干咳几声,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在这里做作什么?你是想感动哀家,还是想等你死后感动那个男子?哀家将你们两人碎尸万段,也抵不过慧睿在哀家身边多待一刻!”

    林清萸哑口难言,她知道自己就算补偿再多,也换不来太后的原谅。于是她深深地垂头跪在地上,坚定地道了句:“所有事,臣妾愿一人承担,只希望太后可以饶过其他人。”

    “你承担?你有多大的脸面,多大的实力可以担得起这件事?”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失望地闭上眸子,“哀家绝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林清萸大脑霎时空白,她只觉得后背极冷,似有人在她脖颈后不断地吹着冷风。

    “你以为哀家会不知这檀香中被瑾贵妃动了手脚?这瑾贵妃也是厉害,每日来请脉的太医竟每一个察觉出檀香的不妥之处。”太后微微勾唇,“只是哀家也是经过多年熬到这个资历的,自然懂药,识香,这里檀香中加的那些东西有五石散之效,只是用量极小,毒性非长年累月难以生效。”

    林清萸疑惑不解,太后为何还要坚持用这檀香,难道,太后已剔除了这檀香中的毒?

    太后见人神色迷茫,不禁笑了起来:“这檀香中的毒虽然是置哀家与死地,但也正迎了哀家的心意…哀家终于可以再见到慧睿了……”

    原来,太后是想靠着檀香燃出的毒性,让自己陷入幻境与慧睿长公主相见。

    林清萸内心自责不已,却又是无可奈何。

    太后作为一名母亲,竟不惜沾染此毒,只是为了在那虚妄的幻象里与死去的女儿相聚。

    或许,是因为这诺大的皇宫中,仅存的那些亲情已经是支撑她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吧。

    林清萸不知再说什么,只是哀伤地望向太后,欲语难言。

    最终,她轻轻道:“太后娘娘何至于此。”

    太后先前思念、悲痛的神色骤然冷下,转而变成阴冷的笑,她如猎鹰盯住猎物般死死看向林清萸,恶狠狠道:“哀家若不兵行险招,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呢?!这檀香中的毒性,在哀家死后自然会暴露,瑾贵妃就算再得皇帝喜爱也难逃一死!至于你和那个男子,哀家已写下一封信,待哀家死后,信便会有人交到皇帝手上!哀家说过,绝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统统都要给慧睿偿命!!!!”

    太后的笑声粗糙而扭曲,又如泣血的杜鹃般尖锐刺耳。

    林清萸如临大敌,向告退之后,逃一般地离开了甘泉殿。

    沫儿见林清萸走得匆忙,上前关怀道:“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娘娘怎么出来后神色这么难看?”

    林清萸焦急道:“沫儿,你去一趟璇玑宫,告诉瑾贵妃太后已经得知了檀香中的秘密!我去清心殿一趟。”

    沫儿点点头,“好,那娘娘也要多加小心!”

    林清萸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心脏不停地激烈跳动,好似下一秒就要撞开胸口一般,她死死地用指甲掐住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看见清心殿阶前的则俜后,她朝人递了一个眼神,随后向李峭道:“不知皇上现在是否有空?本宫亲手制了一块玉佩,想送给皇上。”

    李峭道:“哟,皇上现在正在里头与军机大臣议事,想是没空见娘娘了,不如娘娘留下这玉佩,奴才代您转交?”

    如此正合林清萸心意,她点点头,将一只玉佩交给了李峭,谢道:“有劳公公了。”

    随后,故意放慢了脚步离去。

    等到林清萸出了清心殿范围,走到一处假山旁时,听见身后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她回头看去,果然是则俜。

    “娘娘是有事找则俜么?”

    林清萸摇头,抿了抿唇道:“两年前你才被皇上赦免,我知道自己有愧与你,所以这些年一直与你有意保持距离,也不想让你再因后宫之事被我牵连,如今这样来找你,是不是显得有些唐突了……?”

    则俜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苦涩道:“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明白?如今相恋不如相知,看见你过的好,我也就别无所求。”

    “今日来,我有一件要紧事想告诉你,你快……”林清萸方要开口,猛然想到自己若是道出实情让则俜出宫逃亡,他定是万万不肯的,所以她绝不能直接告诉则俜这件事。

    她话锋一转,柔声道:“兄长这几日传递信件,说爹爹他不幸感染怪病,如今疼痛缠身,却寻医无果,所以写下病情,托我在宫中找太医拟一张方子回去。”

    她垂下眸子,哀婉道:“这件事要托付旁人做也可,只是爹爹抬病情日渐加剧,宣明城与禾兴距离遥远,我只怕爹爹难以撑下…听说则大人有一匹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不知能否……”

    则俜重重道:“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林清萸感动地笑了笑,从身上拿出药方递给则俜,道:“好,这是药方,你将这方子保管好到禾兴交给我兄长便可。”

    则俜点点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做这件事。”

    林清萸从背后叫住他:“可否请大人替我在家乡摘一朵凤凰花?”

    则俜疑道:“凤凰花?”

    林清萸浅笑道:“此花,是我最钟爱之物,花开如火,火红一片,是热烈又鲜艳的东西。”

    则俜心头一沉,随即道:“好,我一定将此花带来。”

    带来?她都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这凤凰花了。

    她望着则俜远去的背影,两行泪蜿蜒而下,从脸颊缓缓滴落。

    此去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题外话------

    还有那么几章就大结局了还有点舍不得……毕竟是自己笔下创造的人物,要离开了真的舍不得完结哈哈。

    今天去补牙了,有点点酸!希望不会有后遗症吧,大家都要有一口健康的牙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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