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向来不缺以权谋私之人!但他们既然敢做,就得做好被揭穿的准备!”皇后愠怒的声音泠泠穿过凤仪宫,桌上的杯盏被拍震而起,剧烈地抖动。
而皇后面前,林清萸满脸哀愁道:“可太后娘娘和皇上一向信任临仙殿的那位神官,只怕就算皇上知道了,也并不会相信这件事。”
“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本宫定会替你做主。”皇后神色稍缓,接着唤来殊香嘱咐了几句,缓缓落手,“临仙殿乃神圣之地,却有人包藏祸心,使其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林清萸细声道:“这件事臣妾也是惶恐不已,所以特意找皇后娘娘商量,只希望瑾妃姐姐的病不要因为那神官胡乱医治而延误才好。”
皇后微笑,慢慢饮了口茶:“本宫知道你和瑾妃姐妹情深,本宫都为你们这情谊所感动了。”
“瑾妃姐姐向来对妹妹多加庇护,妹妹很是感激,为姐姐尽这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本宫也知道,你们进宫的时候敏妃对你们压迫太过,你们几人互相扶持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皇后眼神温和,继续道:“今后也得互相帮助才是。”
皇后话音方落,只见一名宫女匆匆地跑了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常嫔她、她发癔症了!”
皇后皱眉道:“什么癔症!你说清楚些!”
那宫女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今天午膳后常嫔娘娘在关雎宫忽然发疯似的乱砸东西,还打伤了好几名宫人……”
皇后道:“常嫔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动怒,真的不是你们这几个奴才没有伺候好常嫔,对常嫔有所怠慢了么?”
那宫女连连摇头:“不是啊皇后娘娘,奴婢们在关雎宫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常嫔娘娘,办事都很是周到,今日真的不知常嫔娘娘为何发狂……”
林清萸心中落下一片疑云,常嫔怎么会无缘无故惹出这么大动静,触非她是真的疯了。
她问道:“那常嫔除了砸东西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举动?”
“嗯…”那宫女费力想了一阵,道:“好像……娘娘还说着给她拿烤肉什么的,但是今日的饭菜里有烧肉和炖肉,奴婢不知娘娘为何偏偏要吃烤肉。”
皇后叹道:“这就奇了,常嫔总不能为了吃不到烤肉就发这么大脾气!实在不成样子。”
林清萸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常绣茹这般行事的契机。但从关雎宫宫女的说辞上来看,常绣茹倒是像极了对某物过瘾所致。难不成她中了芙常在的招了?
林清萸立刻道:“皇后娘娘,不如我们先到关雎宫看看吧?常姐姐闹得这般,总要有皇后娘娘出面主持才是。”
皇后点点头,朝外道:“摆驾,去关雎宫。”
此时,关雎宫已聚满了看热闹的宫人,乌乌糟糟地全都围着关雎宫门口看着,皇后厉声呵斥众人散开,与林清萸一同进入。
还未进殿,只听见里面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像是桌椅板凳互相碰撞的嘈杂声,皇后皱眉看着待在一旁发愣的太监,“还不进去拦住常嫔?若是此事闹大,你们几个也都活了!”
听了皇后的吩咐,那几个太监才敢冲进去拦,不消一会儿,里头便安静下来了。
林清萸心中直叹,这几个太监就这般放任自己的主子发狂发痴也不作阻拦,可见平日常绣茹对他们也是极苛刻严肃,不得人心了。
她此时忽觉得常绣茹有些可怜,竟这般被宫人看见她失态的模样,若是清醒过来,可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了?
她跟着皇后身后进入正殿,屋内已是乱糟糟地一地碎片,几乎无从落脚,皇后抬步后无从寻得一块干净处,叫宫人拿扫帚打扫了遍才朝里进去。
此时,常绣茹神色已有些清明,她疑惑地看着绑住自己两臂的宫人怒喝:“狗奴才,居然敢对本宫这般无礼!快给本宫松开!”
两名宫人却并不照做,反而看向走来的皇后,等着命令。
常绣茹急忙道:“皇后娘娘,你要替臣妾做主啊!这两个狗奴才居然敢这样!”
皇后见常绣茹已经清醒过来,抬手示意宫人给他松了绑。
常绣茹一松开身,立刻就要去打那两名绑住自己的宫人,边打边骂:“本宫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竟这样对本宫!”她脚下传来异样的触感,后知后觉地看着地上狼藉一片,惊恐地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见她如失忆一般,皇后不禁好奇道:“常嫔,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常绣茹惶然看着地面,颤声道:“臣妾不知道…这…是谁毁了臣妾的关雎宫!”她忽抬眸看向皇后身后的林清萸,上前指着人道:“是你!林清萸,是不是你派人毁了我的关雎宫!”
林清萸蹙眉道:“本宫念在常姐姐生了病神志不清,暂不与你计较,可本宫也不能任凭常姐姐你这般没来由的诬陷。”她拉来一旁的宫女,道:“你说说,是谁做的这一切?”
那宫女看了常绣茹一眼,接着小声道:“是、是常嫔娘娘自己做的。”
“你撒谎!”常绣茹立时甩袖过去,瞪目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被妧妃收买的?”
宫女凄惶地抬头:“娘娘!奴婢没有说谎啊,刚刚真的是娘娘您自己砸的屋子!”
“可笑!本宫为何要毁了自己的屋子!难不成本宫发癫了不成!”常绣茹狠狠瞪人一眼,接着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和颜安慰:“常嫔,你若受了委屈本宫自然是会帮你,可这关雎宫里里外外的宫人都说是你自己砸的屋子,妧妃才刚回宫不久,怎么可能一下买通你身边所有的宫人呢?”
常绣茹心下登时凉了半截,她转头看向双儿,迟迟地开口:“双儿,你说,真的是本宫自己毁了关雎宫吗?”
双儿抿了抿唇,像是纠结般说不出话,常绣茹几番追问之下,她才终于是点了点头。
常绣茹双腿一软,靠着椅子倒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皇后叹了口气:“常嫔,你先喝杯茶安定下心神,殊香,去请李太医来。”
常绣茹猛然抬起头:“皇后娘娘!求您为今天之事保密,若是让皇上知道此事,臣妾恐怕就…就…呜!”残话还未说完,她便掩面而泣,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了。
皇后有些为难:“可是今日关雎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那里怕是兜不住了。”
常绣茹凄凄地求着:“臣妾求皇后娘娘垂怜!求皇后娘娘垂怜啊!”
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常绣茹:“罢了,本宫帮你去向皇上劝和劝和,待会等李太医来了查明缘由,本宫会一并告诉皇上。”
常绣茹原本啼哭不止,听了皇后的话,也渐渐安静下来。
林清萸忽道:“臣妾曾听常姐姐身边的宫女说起,要吃烤肉什么的,到底是什么烤肉啊?”
双儿回道:“是一道碳烤羊肉,我们主子连着两个月都在用。”
皇后奇道:“哦?什么碳烤羊肉,竟让常嫔一连用这么久都不腻?可真是稀奇。”她看了常绣茹一眼,道:“本宫记得,常嫔之前不喜食羊肉。”
常绣茹点点头:“是啊,臣妾之前根本就不碰这种荤膻之物,可就在两个月前尝了蒙古厨子做的碳烤羊肉后就喜欢了,那羊肉烤得没有一点膻味,全是香气。”她思量片刻,惊道:“难不成是有人在烤肉中做了手脚!”
皇后问道:“那碳烤羊肉可还有剩余?或者之前未用完的膳食,待会可以让李太医查一查。”
双儿摇摇头:“那碳烤羊肉不知怎的,连着三天没有送来了,之前的未吃完也被丢了。”
皇后吩咐道:“去把那个蒙古厨子叫来。”
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李太医已被带到了关雎宫。
经过诊脉之后,李太医皱眉难舒,又仔细把量了许久。
皇后道:“李太医,常嫔身体究竟有没有事?可查出来是何病候了?”
李太医叹了口气,默默收回了手。
“李太医,您有话不妨直说。”
李太医收了药箱,道:“回皇后娘娘,经微臣仔细查验,发现常嫔娘娘体内有一种毒素,这种毒会迫使人对某种东西上瘾,若停了瘾物,则会感到体内百虫啃咬,神思混乱,痛苦难当!而随着毒素深入,持续症状会越来越急。”
常绣茹已然懵住,口中不断喃喃:“究竟是谁要害我…谁要害我…”她忽然抬头看向林清萸,指着人道:“妧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我!”
林清萸冷眼瞧着人:“常嫔,本宫看在一同入宫的情谊上敬你一句姐姐,可你也不能这样三番五次污蔑本宫。”
皇后也指责道:“常嫔,你糊涂了!妧妃她不久才回宫,如何要给你下毒,还让你中毒如此之深?她根本没这个时间和机会啊。”
李太医凝重道:“常嫔娘娘,您体内毒素淤积非一朝一夕可以促成,乃是日积月累导致的。”
皇后道:“既然如此,那个蒙古的厨子就很是可疑了。”她看向李太医道:“那常嫔这症状可解么?”
李太医摇了摇头:“常嫔娘娘中的是罂粟之毒,这种毒并没有立时见效的解药,只能慢慢调理……这期间再不能服食有关之物了,不然症状会愈发激烈。”
皇后疑道:“可常嫔若再发狂,又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任她这样下去,若是惊扰了皇上太后,常嫔怕得进冷宫了。”
这话倒说的不错。若是说常绣茹因中毒所导致的发狂,皇上倒还会包容些,可若是整日都因毒发导致发狂,皇上就只会是厌弃和不耐烦了,恐怕为肃清宫闱,常绣茹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林清萸抚着手上的玉镯,佯装担忧道:“想来皇上顾念常嫔是中毒所致,并不会太过怪罪,将常嫔左右迁移到偏僻的宫殿处也是好的。”
皇后沉思片刻,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此时,宫人前来禀报:“皇后娘娘,那蒙古厨子三日前得绞肠痧暴毙了,他接触过的食材和调料也早早被丢了出去。”
“那便是无从查起了?”皇后叹气道:“这可不好啊,若是不能证明常嫔中毒是那蒙古厨子所为,本宫也不好回禀皇上,只能是…”
林清萸接话道:“若臣妾没记错的话,这罂粟与五石散有同样的功效,常嫔会不会是自己偷偷吸食了五石散,却谎称是他人在膳食里添了罂粟呢?”
常绣茹一惊:“林清萸,你诬陷我!”
林清萸淡然道:“本宫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诬陷二字,常嫔可不要张口就说。”
皇后道:“在没有证据之前,常嫔的确是很可疑啊。”
常绣茹已从椅上跌跪下来,言语凄凉:“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没有!什么五石散,罂粟,臣妾真的一概不知!定是有人陷害臣妾,求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摇了摇头,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宫也只能如实告诉皇上了。”说罢,她扶着殊香的手缓缓退去,“李太医,常嫔的毒就交给你来解了,但是务必要让她安静。”
李太医连连点头:“微臣定尽心尽力为常嫔娘娘治病。”
常绣茹悲苦的叫喊在后面追去:“皇后娘娘!求您帮臣妾向皇上说明,臣妾真的是被人所害!皇后娘娘!”
林清萸微微朝她笑着,扬唇道:“常嫔,你可要好自为之。”她看了眼地上的碎片,轻轻地哼笑一声,抬步而去。
虽然事有疑点,但还是正中她的心意。
无论是兰妃也好,瑾妃也好,常嫔也罢,谁中了罂粟之毒都没有关系,只是她却不解,明明离宫之前她听闻兰妃和瑾妃喜欢食那些加了罂粟的肉,如今却没有一点中毒的痕迹,反倒是常嫔,仅仅食用两个月就如此了。
这其中的复杂之处,还需要慢慢分挑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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