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赵夫人和姘头都不喜欢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她披上衣服,跌跌撞撞地下床去点烛火。
豆大的烛光照亮了这间房。
暮离也看清了这位已经年过五十的妇人的相貌。
她面色潮红,衣衫凌乱,此时正如一个娇俏的小姑娘似的低眉顺目地垂着脑袋,她脸上带着不安和紧张,双手无意识地来回搅动。
赵夫人看着就像三十出头的妇人,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暮离要不是提前知道了赵夫人的年龄,根本就无法将面前的妇人与五十岁的老妪挂在一起。
因为她,实在太年轻了。
而床上的男子,长得有几分清秀,俊脸也是潮红的,一头乌发凌乱地垂在两侧。
男子看着二十出头,与赵夫人站在一起,莫名的有几分登对。
男子察觉到头顶上那一道炙热的目光,吓得身子又抖了抖,头垂得更低了。
赵夫人此时才看见暮离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又见她一身夜行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赵夫人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啊?
吓得两眼一翻,就要倒去。
暮离下意识去扶她。
伸手捞住她的腰肢。
暮离登时瞪大了眼睛。
娘哎!
这不盈一握的腰肢……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慌乱不安的赵夫人,忍不住在她惊恐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摸了一把她绯红的脸蛋儿。
赵夫人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这手感……
也太顺滑了吧。
一点也不像五十岁的老妪该有的皮肤状态。
暮离脱口而出,“你的脸是怎么保养的?”
赵夫人眨了下眼睛,有点茫然。
暮离扶她站好,握拳抵唇,干咳一声。
提醒自己,她是来办正事的。
“说吧,赵藩那厮现在在哪儿?”
赵夫人正在偷偷打量她,试图想通过这双好看的大眼睛知晓黑面罩下的长相,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连暮离跟她说话都没反应过来。
“夫人,大侠跟你话呢?”
男子见赵夫人痴迷的样子,心里有点吃味,但他现在也不敢表现出来,拿胳膊轻轻地戳了下她,小声提醒赵夫人。
“啊?”赵夫人回过神来,茫然道:“大侠刚才说了什么?”
男子道:“她问你,赵大人现在在哪儿?”
赵夫人恍然大悟,迈着小碎步走到门口,轻轻拉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又把房门掩上,拉过暮离的手按她坐在椅子上。
暮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
赵夫人在她对面坐下,板起姣好的脸蛋儿,压低声音道:“我家老爷现在被新来的小妾给迷了心智,整天整夜的待在小贱人的院子里也不出来。”
“连公务也不忙了,不忙也好,他忙起来也是胡乱办事,苦的还是老百姓,还不如沉浸在温柔乡,最后死在温柔乡里好呢。”
暮离很配合地哦了一声。
赵夫人更来劲了。
“你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妾据说是从安陵县过来的,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我家老爷看了一眼就沦陷了。”
“那个狐媚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把我家老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暮离心中好笑,赵夫人自己都有奸夫了,还在意丈夫跟哪个女的欢好,被哪个女的迷得神魂颠倒?
这醋吃的有些莫名其妙。
暮离下意识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年轻男子,果然见他脸色有些不好。
赵夫人浑然不觉,还在一一数落那位新来的小妾的各种不是。
暮离不是很理解这种情感。
赵夫人刚才还跟她一通抱怨赵藩的各种不是,一一列举出他的种种罪行,现在又有些自相矛盾。
暮离想不明白。
毕竟她年龄还小。
就算再聪明,也不见得什么都懂。
她抬手打断赵夫人,对赵藩的那点子男女间的事情不感兴趣,暮离淡淡地睨了眼男子和赵夫人,撑着桌面起身,道:“你只需告诉我赵藩现在在哪儿?”
“我对他的破事不感兴趣。”
赵夫人一愣,差点都忘记了面前的这个人的身份。
她刚才太过得意忘形,居然抓着黑衣人抱怨起来。
暮离看见赵夫人的脸色明显变了又变。
赵夫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了指左边方位。
“在雨花阁,从这里出去左转,穿过一条小巷子,再穿过一道小门,就到了。”
“很容易找的。”
暮离弯起眼睛笑了笑,匕首拿在手里,来回摩挲翻看。
“今天晚上,你们两个什么也没有看见。”
锋利的刀刃来回晃着寒光,刀面上清晰地映照出赵夫人和男子受到惊吓的脸。
二人点头如捣蒜。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暮离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柔声继续道:“记住你们说的话,要是让我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谣言,你们两个的事情也就包不住了。”
二人吓得脸色苍白,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水。
“大侠放心,我们绝对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
很快,暮离就顺着赵夫人说的路线来到了雨花阁。
整座小院沉入静谧的夜。
屋子里的人陷入熟睡中。
吱呀一声。
暮离轻轻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去。
刚把房门掩上,转身欲往床前走,身子猛地僵住。
“谁啊?”
是少女软糯的声音。
暮离吓得屏住呼吸。
俯低身子,一动不动。
“怎么了?”赵藩困得睁不开眼睛,刚才的一番云雨花了他不少力气,纵使他再不愿意承认,老了还是老了,比不上年轻时候的精力旺盛了。
翻云覆雨之后,爽是爽了。
但也累得慌。
他抬手轻拍少女的后背。
“乖,睡吧。”
少女在赵藩怀里动弹,赵藩以为怀中的小妾又动情了,懒声道:“听话,快睡,老爷现在很累了,你要是还想要,等明儿一早老爷再伺候你。”
少女脸上一红,小小声道:“不是的。”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额头上湿漉漉的,还有点扎得慌。
是赵藩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少女轻轻推搡赵藩,“我刚才好像听见门响了。”
“你听错了,快睡吧。”
少女又道:“会不会是夫人有事找你啊?”
赵藩见她还是说个不停,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睡觉!”
少女吓了一跳,果然在他怀里不敢再动弹。
慢慢闭上眼睛,小手抵在赵藩胸前。
屋里又恢复了沉静。
暮离暗自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个小妾还挺敏锐的。
又过了良久,暮离听见两道沉稳均匀的呼吸声,才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
因蹲的时间有些久,两个膝盖都是疼的。
暮离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移动。
睡的跟死猪一样的赵藩还不知危险将近。
……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站着一只乌鸦,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卧室的方向,眼神幽幽,深不见底。
像是能窥探人心。
忽地,它扑棱两下翅膀。
飞走了。
……
烟花柳巷之地。
赵藩被一群漂亮的姑娘簇拥着进了房间,他左拥右抱,日子快活似神仙。
环肥燕瘦,个个都围绕在他身边。
她们争着抢着要侍奉赵藩,都想在赵藩面前表现一番,都想得到赵藩的垂爱。
赵藩色眯眯地捏了下圆脸的小姑娘。
他张开嘴巴,小姑娘手里捏着剥好的葡萄含羞带怯地喂了赵藩一颗。
赵藩见小姑娘脸色红得跟虾子似的,那心情美得都快上天了。
吧唧!
在小姑娘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其他小姑娘见状,都纷纷把脸蛋儿凑过来,赵藩兴奋到放声大笑。
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搂着一个个的小蛮腰,撅着厚嘴唇,在每个人的脸蛋儿上都心满意足地啵了下。
这时,突然走过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女子长得倾国倾城,一脸高冷,一副居然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赵藩瞬间就动了心。
他最喜欢玩征服游戏。
女子越是性子烈,他就越有征服欲。
“美人儿,快到我怀里来。”
赵藩向她发出邀请。
女子径直走向赵藩,在赵藩腿上坐下。
赵藩一手搂住女子不盈一握的纤腰,一手爱不释手地在她脸上流连忘返,眼神赤裸裸地盯着她看,眼睛里的好色和占有欲不加掩饰。
呼之欲出。
赵藩嘟着厚嘴唇就要往女子唇上凑,动作忽然一僵。
红衣女子手持利刃,抵在赵藩脖颈。
“你,你先把匕首放下。”
赵藩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女子不但没有拿开匕首,反而又往前深了几分。
赵藩清晰地感受到刀尖划破肌肤的触感,恐惧感在心底无限蔓延,血开始自刀尖与脖颈的相交处喷出。
“救命!”
“不要杀我!”
“救我!”
死亡的恐惧感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制住赵藩的喉咙。
脖颈上的疼痛如此的真实。
他挥舞着双手,不断地挣扎,试图挣脱这致命的一击。
“呜呜呜!”
耳边是女子的呜咽声。
赵藩猛地睁开双眼。
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额头上布满冷汗。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呼——”
“原来是梦啊。”
吓死他了。
刚才他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一个陌生的女子手里了。
“呜呜呜!”
什么声音?
赵藩心中纳闷,刚要扭头去看,脖子上突然一疼。
莫名地,他想起了刚才的噩梦。
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却猛然发现双手不知何时被人捆绑在身后。
而他,本来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此时却被人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
再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一身黑的家伙。
“赵大人,别来无恙啊。”
脸上被人啪啪打了两下。
暮离眼尾泛着凉意,幽幽地看着赵藩,漫不经心地收回打人的那只手,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索了他的小命。
赵藩吓傻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连忙闭上眼睛,嘴里细细碎碎说个不停。
“别怕别怕,这是梦。”
“这不是真的。”
“衙门每天晚上都有守卫巡视,不会有盗贼闯进来的。”
“是梦,是梦。”
他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给自己催眠。
“呜呜呜!”
赵藩的小妾嘴巴里被暮离塞了手绢说不出话来,她瞪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藩呜咽出声。
赵藩看过来,见爱妾嘴巴里塞着手绢,双手反剪在背后被绳子绑在椅子背上,此时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无辜,娇小又可怜。
赵藩惊呼,“爱爱?”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藩茫然地看着小妾,又茫然地看着自己。
最后目光盯在暮离身上,眼睛里是疯狂跃动的愤怒和恨意,“你可知我是谁?”
“我是兴州县的县令,你是胆子大到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居然敢绑架本县令,我命令你现在立马放了我,否则等县衙的守卫都过来了,你就是插翅也难逃。”
“本官劝你识相点,你要是现在放了我,本官还能饶你一命。”
暮离好似没有把赵藩的话放在心上,那双眼睛毫无所惧,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浓墨的外间。
从前院到后院,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要赵藩大声喊叫,前院的守卫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一窝蜂地涌过来。
到那时,确实对她很不利……
毕竟她不会武功,也不会轻功,想要逃走,似乎有些难度。
赵藩不知道黑面罩下的她的表情是什么,但见她双眸迟疑犹豫,以为暮离害怕了,他冷笑一声,拿出自己当县令的威仪。
“算你还识相点!”
“快把本官给放了!本官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暮离笑了。
她要是相信赵藩的这些胡话,她就不是暮离了。
赵藩这个人有多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她在来兴州县以前就听说了。
她要真的放了他,赵藩能立马翻脸不认人。
暮离拿着亮晃晃的匕首一步一步逼近赵藩,赵藩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往后退,然而,他人被绑在椅子上,有心无力。
暮离轻而易举地按住椅子后背,赵藩就再也动弹不了。
他吓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暮离拿过一张手绢揉成一团,不由分说地塞进赵藩的嘴里。
匕首有意无意地划在赵藩的脸上。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暮离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眸透着玩世不恭和戏谑,与以往温婉的暮离截然不同,这个时候的她,是桀骜的,猖狂的,不驯的。
“你只需要乖乖回答我就好。”顿了一下,她轻笑出声,眼睛看着匕首,“对了,我这刀子可不认人。”
“要是哪句话让我的手突然一抖……”
暮离故意手上一抖,然后又故意在赵藩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哎呀!”
“真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手抖了。”
“你看看,县太爷这还没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就开始手抖了,所以……”她认认真真地看着赵藩,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您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我啊。”
“万一我这手一抖,咔嚓……”
暮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可就完了。”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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