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不知沉默了多久,好像短似一瞬,又好似漫长如岁月。
外面的蝉鸣聒噪不停,更增添了夏天的味道。
“砰!”
杯盏落地的声音,重重响起。
钟尚晦望着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男子约摸十七八岁,少年的眉间眼角都带着猖狂与傲气。
钟尚晦的目光幽幽发凉。
突地厉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信口雌黄,满口谎言,还公然散播谣言,企图坏我名声,试图扰乱大周朝的社会安定,你到底居心何在?”
“说!”
“是何人指使你的?”
男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一点也没被钟尚晦的气场给吓到。
“钟大人,你有没有跟北狄人勾结在一起,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何必假惺惺的,专门过来问我?”
钟尚晦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突然才想起来男子喊他钟大人,钟尚晦欲盖弥彰道:“我不是什么钟大人,就是一介平民而已,你莫要认错了人,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
男子用看傻子一眼的眼神看着他,又看看赵长安,又看看探子。
嗤笑一声。
“这二位刚才都亲口喊你钟大人,我耳朵不聋。”说着,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还有这位,是尊贵的王爷呢,我都听见了。”
男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只有椅子的后两个脚着地,他双手枕在脑后,双脚交叠,搭在桌子上。
老神在在地扫了眼戴着面具的钟尚晦。
“我听说,钟大人在十年前就殉国了,不曾想,原来都是假的。”男子坐的很不老实,椅子前后摇晃,幅度之大,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摔倒,“钟大人虽然是一介文人,却也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为了表示忠心,居然自毁容貌。”
“不仅如此,为了完成自己的大业,甚至不惜与昔日的敌人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荼毒大周百姓,也不知前朝皇帝给钟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让你死心塌地地为他们效忠。”
此时,钟尚晦多少乱了些阵脚。
突然出现的男子,一下子说出来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想到这些秘密有可能流传到坊间,对他日后的复国大计极其不利。
钟尚晦就气得发抖。
十年的艰辛付出,绝不能因为他而付诸东流。
听了男子的话,探子大受震动。
这个人到底还知道什么?
“唰!”
探子抽出长刀,刀尖直抵男子的脖颈。
男子晃动椅子的动作一顿,脸上的嬉笑顿时僵住。
探子双目阴冷至极。
“你若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这刀不长眼。”
男子笑嘻嘻地看着探子的凶狠。
有血线自刀尖下流出。
男子连眼皮都没带眨一下的。
“想杀我灭口?”
探子双眸一眯。
刀刃又往皮肤里进了几分。
那动作不言而喻。
就是在威胁和警告男子。
钟尚晦冷声道:“说!你到底是谁的人?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男子油盐不进,表现的对生死也看得很轻很淡。
“人固有一死,是命里早就定好了的,我今日既然敢和钟大人以及前朝的逸王说这么多,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
“也不会为了自己的苟且偷生,就枉顾天下百姓。”
“你就是问我一百遍,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人指使我,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男子微眯了眯眼睛,唇角掠起一抹淡淡的笑痕。
“我若是你们,就想着赶紧回京如何跟北狄使者解释钟大人投靠大周的事情了,才不会花那么多的精力放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
“毕竟,钟大人现在羽翼未满,还需借助北狄的势力来对付大周,若是这个重要的合作伙伴突然对你们有了怀疑,那可就糟了。”
赵长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诧异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没有一点骨气的男子,居然进了他们的狼窝还能表现的岿然不动。
这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但男子知道多少他们的内幕,赵长安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会像钟尚晦以及其他人那般表现出震怒、诧异以及紧张和害怕。
他就像个旁观者。
但是,他又不能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旁观者。
不能让钟尚晦他们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的母亲还在钟尚晦手里……
赵长安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老神在在的男子,转头对钟尚晦道:“钟大人,我看这人嘴巴紧得很,骨头也硬,我们硬来估计撬不开他的嘴。”
钟尚晦眉头揪得更紧,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怒气。
这个人知道的太多,留下他,无异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让他的计划付诸东流。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既然他什么都不肯说……
钟尚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悠闲惬意地躺在椅子上的男子,微垂的眼皮,遮住了他眼底的凶狠。
钟尚晦与探子交换了一个危险的眼神。
随之,前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语气温和道:“你把他带下去,好酒好肉地伺候一顿,然后就放他回去吧。”
男子一愣,挑眉道:“我都说了这么多的秘密,你真愿意放我回去?不会杀我灭口?”
钟尚晦还是语气温和道:“我不知道你受了谁人的指使才如此诋毁我的,但老朽行的端做得正,不怕这些谣言蜚语。”
“而且,有一点需要指出,我并不认识你口中说的钟大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已,只是碰巧了也姓钟。”
“好了,带他下去吧。”钟尚晦大手一挥。
探子立即领命,在前头带路。
男子走在后面,一步三回头。
那张面具后的浑浊双眼,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让人不免想到面具背后的那张脸也是带着慈祥的笑意的。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程筠朝赵长安看过来。
只一个眼神,程筠瞬间明白过来。
探子带男子下楼,专门要了一个包间,点了一桌子的好菜,还有不少好酒。
程筠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屋里,赵长安给钟尚晦倒了杯茶水,与他面对面坐下,问道:“钟大人,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回京为好,不能再在此处耽误时间了。”
“趁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到哈曼耳里,我们尽快回到京城,向北狄使者解释清楚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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