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夜终究是不平静的。
钟尚晦最终还是发现了“庆阳公主”逃跑一事,他雷霆震怒,当即按无极阁的规矩分别打了二人五十大板。
男子一和男子二大半条命都交代了去。
赵藩为了在钟尚晦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即刻派人出去抓人。
三更天刚过,一行几十个身穿捕快服的衙役们挂着腰刀,顶着风雨,兵分几路,浩浩荡荡地开始搜查十里坡的每一家客栈。
“嘭嘭嘭!”
“开门!”
“快开门!”
客栈老板的听见砸门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衣服都顾不得穿,鞋子也跑掉了一只。
拉开门一看,见外面挤满了官差,老板当即吓得脸色惨白。
“官爷,您,您这么晚驾临小店有何贵干啊?”
“抓人!”打头的衙役身材高大魁梧,面目冷峻,“给我进去搜!”
他一声令下,后面十几个衙役一窝蜂地冲进去。
纷乱的脚步声踏着雨响起。
客栈老板一脸茫然,看他们如强盗进村一样,心里又慌又急。
客栈老板心里一团疑惑。
安陵县的衙役们何时变得如此嚣张猖狂了?
他在这里开店十几载,头一回遭遇这种情况,不过,客栈老板却不是第一次见到官差像强盗进村的情景。
清河北面的客栈,三天两头就会发生这些事。
只是,客栈老板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事情。
打头的衙役跟在最后面也进了客栈。
客栈老板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衙役们动作粗暴的、强制推开客官们的房间,把他们都揪到门外,进去就是一通乱搜。
椅子桌子,衣服柜子等等他们都不放过。
衙役们所过之境,一片狼藉。
来这里住宿的不仅有欣赏山水的旅人,还有些客商,他们睡的好好的,突然被人从床上提起来赶下去,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懵懵地看着衙役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个个敢怒不敢言。
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站在门外等着。
客栈老板看着一室的狼藉,头都快大了。
几十间客房无一幸免。
客栈老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一边跟每一位住宿的客官赔礼道歉,一边哭丧着脸问:
“官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发生什么事了?”
“您有话好好说,小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全都告诉官爷,就请官爷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小店吧。”
“小的做些小本营生,一年到头来也赚不了几个银子,现在这,这还怎么让小的做生意啊?”
走廊上被扔出来不少衣服鞋袜和床褥。
屋里面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老板在这儿急得手足无措,老板娘直接就哭红了眼睛。
打头的衙役应该是他们的头头,他手按腰刀,脸色阴沉,看着一众小衙役们在搜查。
闻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客栈老板,不怒而威。
“官府在抓外逃的罪犯,我们接到消息,有人亲眼看见罪犯来了十里坡,一直都没有出去,她现在肯定就藏在这里的某个角落,我们奉命查案,任何人等不得干预!”
客栈老板心里咯噔一声。
窝藏罪犯!
是大周朝很重的一种罪行。
周高祖帝在制定律法之初,为了避免老百姓窝藏罪犯的情况发生,对此制定了严格的惩罚。
凡是私自窝藏罪犯的,一经查处,就要面临牢狱之灾。
轻者,坐几年牢。
重者,连死刑都有可能。
客栈老板内心慌乱。
他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做点营生养活一大家子,不偷不抢的,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没成想,今日却遇到了这么倒霉的事情。
客栈老板娘一听说他们有可能窝藏罪犯,受了不小的刺激,险些晕倒过去。
客栈老板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妻子,把她搀扶到椅子上坐好。
他才大呼冤枉,拖着嗓子哭喊道。
“官爷,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窝藏罪犯啊。”
“我要是知道罪犯长什么样,立马滚去衙门告诉官爷,不敢窝藏他啊。”
“官爷是不是弄错了?”
衙役头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啪!
放到桌上。
“看看!这画像上的人可有来过你们店?”
客栈老板拿起画像仔细观看。
他家客栈每天接客上百人,就算他再厉害,也记不住所有人的长相啊。
紧张不安在心里慢慢扩大。
老板娘只看一眼,立马就说:“没来过!”
“官爷,我们店没来过这个人,我们都没有见过。”
衙役头头像是不信他们的话。
他脸色很不好看,大半夜的突然被赵大人抓起来去抓人,天上又下着雨,从兴州县衙冒雨狂奔到这里,十几里的路程,他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胸口憋了一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搅得他烦躁不已。
“你再好好看看,她有没有来过你们店?”
老板娘记性比较好,这两日确实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前来投宿。
还是那句话。
“没来过!”
“官爷,这么漂亮的姑娘人间少有,小妇人若是见上一面,肯定有印象的。”
这时,其他衙役也已搜查完毕。
“头儿!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她。”
被唤作老大的男人不爽地扫了一圈客栈,大手一挥,众人都跟着他离去。
这些人来去匆匆,风卷残云一般。
披着蓑衣,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好像不曾来过。
然而,客栈的一片狼藉却又在提醒着客栈老板。
衙役们走后,旅人和客商们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出发,一股脑地开始朝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开炮。
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心里叫苦连连,却又没处诉说,只能觍着脸跟各位赔不是。
……
十里坡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处在兴州县与安陵县的交界地带,以清河为分界线,清河南面的客栈属安陵县管辖,清河北面的客栈属兴州县管辖。
兴州县的客栈老板不会分的这么清,他们看见穿官服的,就表现得很顺从,低眉顺目,不会去想自己属不属于这些官员的管辖。
官爷来了,他们就配合调查。
所以,清河南面的所有客栈都是在没有通知安陵县吴县令的情况下,兴州县县令赵藩自己的人派去调查的。
调查完清河南面的客栈,他们跨过横桥,来到了河对岸的清河北面。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砸门。
每一家客栈都逃脱不了。
然而,每一家客栈都没有搜到画像上的人。
众人们已经快累瘫了。
雨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
脚下的泥泞越来越多,他们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每个人的情绪也跟着暴躁起来。
快五更天了。
连续找了一个时辰,一点收获也没有,有衙役撑不住了。
“头儿,你说她会不会猜到咱们会去客栈抓她,所以她就故意躲起来了啊?”
她,就是庆阳公主。
雨声太大,该衙役提高嗓门大声问道。
唤作头儿的男人绷着一张脸,没有回他。
他们来到最后一家客栈门前。
“你去敲门!”
那人点头应是,上前敲门,但他心里却笃定在这里也找不到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的人是谁,这些出来搜查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只是接到上面的命令,赵大人说她是重犯,命令他们今晚必须把人抓到。
可每一个衙役心里都不这么认为。
画像上的姑娘美若天仙。
能犯什么罪?
大家都心知肚明。
十有八成是赵大人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小姑娘要收人家做妾,小姑娘不肯,这才逃跑。
还故意说成是来抓罪犯的。
他们要是相信就有鬼了。
赵大人不止一次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差遣他们了。
最近的一次,还派他们出去找人。
那人是赵大人的小妾,因为受不了赵大人在某些方面的奇怪要求,就私自逃跑了。
有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不会相信画像上的女子真的就是罪犯。
若是罪犯,为何他们这些天都没在衙门听到有人报案?
可想而知,赵大人就是在撒谎!
可他们这些小的,只能服从,不敢乱说。
最后一家客栈。
“咚咚咚!”
刚睡下不久的老板再次被敲门声吵醒,这次的他,火气比先前更盛,他拿上油纸伞,披上衣服就去了院子里。
门闩一拉开,劈头盖脸地就道:“没客房了!”
“你们去别处吧!”
话音未落,“嘭”一声响。
老板合上门。
可见他有多不耐烦。
一只手,从门缝里挤进来。
然后是一群人撞门。
老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
老板娘披衣来到檐下的时候,恰巧看见丈夫被人撞到在地。
他人躺在泥水里,整个人不在状态。
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这些人就跟强盗一样冲了进去,有人撞到她的肩膀,险些把她撞倒,老板娘转了几个圈才稳住身形。
老板娘扫了一眼他们,连忙冲进雨里去扶丈夫起来。
老板回过味来,以为客栈遭了伙强盗,他牙齿咬得咯吱响,恨不能上去把他们一一撕碎。
然而,对方人数太多。
寡不敌众。
老板只得先忍下来。
他最初以为对方是来打劫的,来抢银子的,他心里难受的在滴血,已经做好了被他们洗劫一空的准备。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
老板这样安慰自己。
转头又吩咐妻子赶紧找地方藏起来,不要出来。
他自己则打算趁着强盗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赶紧跑到衙门去报案。
老板抬脚刚要走,就被妻子拽住了,指着那些人让他看。
老板看清了他们身上的穿着,心里诧异不已,瞳孔睁得很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官爷?”
老板看一眼妻子,也在妻子的眼里看到了不解。
三更半夜的,官差兴师动众地是要做哪般?
翻箱倒柜的声音,桌椅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住宿的人们的不满和抱怨声,召回了夫妻二人飘远的思绪。
老板和老板娘相视一眼,赶紧跑进大堂。
一进大堂,老板就被衙役头头拽到一边的桌子上。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语气冰冷,透着不耐烦,脸上紧绷,看着很吓人。
老板被衙役头头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半边脸贴在桌面上。
老板娘看得心疼,却又不能开口阻拦。
兴州县的官差们个个都是大爷,他们脾气暴躁,手段粗暴,没钱花了就会来店里光明正大的要银子。
他们若是不给,就等着被打被砸。
像他们这些做小本营生的平头老百姓,就靠这些来赚钱养家糊口,哪里遭得住他们三天两头的过来又打又砸的。
把东西都损坏了,到时他们又得花银子重置。
无奈之下,只能交银子消灾。
想到这儿,老板娘就生了羡慕之意。
一河之隔,他们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清河南面的客栈从未遇到过三天两头就过来收费的情况,他们赚的钱除了按照朝廷定下的标准上交之后,其余的银钱都是自己的。
一年到头来,能赚不少银子。
不像他们,隔三差五地就得交银子,不交银子就要被打。
这里是个好地方,本来靠住宿他们一年到头可以赚不少银子的,可是现在,仅仅只够糊口的。
老板娘看着一群嚣张的衙役,以为他们又找到了新的由头,无非就是过来问他们要银子的。
纳闷的是,以往他们都是白天过来,或者傍晚过来,像今天三更半夜的是头一回。
老板娘上前塞了二两碎银,心疼地看了眼丈夫,目光满是乞求。
“官爷,您看,您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先把我丈夫给放了?”
衙役头头掂了掂银子,松开了客栈老板。
“深夜前来,冒昧打扰,也不是我们所愿,实在是职责所在啊。”
“你们二位看看,可有见过画像上的女子,要如实汇报,不得有一丝隐瞒。”
老板揉了揉被压红了的半边脸,和老板娘凑上前去看。
二人都摇头。
“回官爷,小店不曾有这女子过来投宿。”
“你再仔细看看!”
二人又看了好几遍。
还是摇头。
“官爷,小店真的没有这号人,这女子倾国倾城,过目不忘,小妇人若是见了,肯定会记得的。”
老板也忙跟着附和起来。
其他衙役在这里也没搜出个什么东西来。
衙役头头脸色一沉,明显不悦。
忙活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找到。
衙役头头看着二人,目光不善。
“我提醒你们,这画像上的女子是重要的罪犯,你们谁要是敢窝藏罪犯,一缕得关进大牢。”
“老实给我交代!”
“到底有没有见过?”
老板和老板娘吓一跳。
这是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扑通一声。
二人跪倒在地。
“官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这画上的女子,确实没有来过小店,我们若是有一点假话,欺瞒官爷,就让老天爷打雷劈死我们。”
老板娘发起毒誓。
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板又往衙役头头手上塞了几块碎银子。
那官差又掂了掂。
加一块足有五两银子。
紧绷的脸渐渐松弛,他眸中染上笑意。
“既然这里没有,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大臂一挥。
“撤!”
此行,这些兴州县的官差们虽然没有抓到人,却赚了不少银子。
每家客栈“孝敬”几两银子,清河北面有几十家客栈。
一通忙活下来,这些人又可以逍遥快活一阵子了。
……
与此同时,柴房。
陈萧和暮离在官差还没到这家客栈之前,二人都醒来了。
陈萧的耳力极其灵敏,前院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暮离没有那么好的耳力,不过她有听瓮。
借助听瓮,她也将前院发生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钟尚晦的人早就发现她不在了。
暮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是不是该庆幸今天晚上下了雨,把她脸上的仿妆都淋掉了,老板和老板娘这才没有认出她来。
否则……
今晚肯定会有一场打斗。
五更天,天色熹微。
雨下得小了。
他们的衣服也被火烤干了。
暮离和陈萧换上自己的衣服,把老板娘准备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由桌子拼装而成的床上。
趁着大家都还没有醒来时,二人悄悄离开了客栈。
------题外话------
我争取这几天就把前面漏下的章节给补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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