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承走回临安殿时,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他看到方觉站在门口候着,心想那三百万两应该是有消息了,他进了殿,方觉也就跟着进去了。
“怎么样了?”李欣承坐到书案前,接过苏植奉上来的茶后,示意苏植出去。
待苏植出去并关上门后,方觉才说:“叶平阳名下只有一处宅子,在隗州西边,前前后后全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李欣承点头,似是料到了此种结果,他问道:“严华呢?”
“严华家就在隗州城内莲花巷北,院落小,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
“莲花巷,隗州最繁荣的地段,他一侍郎付得起租金吗。”李欣承手有意无意地点着桌子。
方觉说道:“回皇上,这严华是付不起,但有人会给他付。”
“哦~”李欣承眉眼一抬,“说来听听。”
“是。”方觉喜形于色,声音也清亮了起来,“我们查到严华与丞相的女儿叶摘星情投意合,叶小姐嫌弃严华之前住的院子过于破旧,便给他租了莲花巷的院子,他们见面也方便。”
“怪不得严华与叶平阳能牵扯到一块,看来这严华是叶家的乘龙快婿啊。”李欣承眼睛微眯,“那这么说来朕选择潘宜是对的。”
方觉在下方颔首,“皇上圣明。”
李欣承哼笑一声,“少拍马屁,面具人找到了吗?”
说到这,方觉就敛了笑,尴尬地接了一句,“没有……”
“那地下赌场再好好查一次,场主背景全查一遍,狐朋狗友都不要放过,还有茶楼老板,都往深了挖,就这形势来看,冯泉之入狱应该不是巧合。”
李欣承愠着怒气,天子脚下,漠视王法,真当他会置之不理吗。
先皇在世时,这群老狐狸手脚不干净也就算了,到现在,还不知收敛,李欣承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家抄了。
临安殿地龙烧的热,方觉顿时都冒了汗,他的声音有些颤,“是。”
他知道李欣承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怒气,但是一旦李欣承眼里稍微有些狠戾,他就会抖如筛糠,也许是自己从来怕风怯雨,扛不住李欣承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李欣承听出方觉声音里的颤抖,笑道:“你怕什么?”
“没,没怕。”方觉瞪大了眼睛,试图掩饰自己刚刚的害怕。
“哼,小样儿。”李欣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问道:“你今日不去陪陆浔练剑?”
“晚点就去。”方觉看李欣承放松下来,自己也不紧张了,“陆公子说他今日下午先检查小公子的功课。”
“嗯,听他的就行。”李欣承放下茶杯,拿起了堆在桌上的折子,“对了,陶修远快要动身去肃州了吧。”
“快了,初十走。”
“好,时间卡的刚刚好。”李欣承剑眉上扬。
方觉面露疑惑,“皇上何意?”
“今年要送去西北的棉衣马上就要做好了,等陶修远出发去肃州时一并担了运送棉衣的监官。”李欣承声音慵懒随意,眼里却带了一丝了狡黠。
李欣承这么一说,方觉瞬间就明白了,以往送去边境的棉衣大多都不是新棉,甚至可能是用穿过很多年的棉衣上拆下来的旧棉,根本不保暖,剩下来的银两大多都进了各掌司的腰包,而现在李欣承让一心为民的陶修远担任监官,可以检查棉衣质量,不早不晚,刚好打一个措手不及。
接着,他就听李欣承说:“让人拟道圣旨,传进陶家,告诉陶修远立刻去检查,如若发现棉衣不是今年的新棉,当场销毁,织衣的人也撤掉。”
“是。”方觉得了命令,就赶紧去办。
方觉办完李欣承交代的任务就去了隐青院,因为要见到陆亦臣,他浑身不得劲儿,他一向懒散惯了,在霞姿月韵的陆亦臣面前,他身体上有说不出来的拘谨。
可他一进侧院,并没有看到陆亦臣,只看到了在院子里苦练的陆浔。
陆浔一看见来了人就连忙停下,接着跑了过去,“方叔叔你来了。”
方觉看着小跑过来的陆浔,先行蹲下,等他过来后,问道:“只有你自己吗,陆公子呢?”
陆浔摇头,“不知道,二叔说午后检查功课的,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来,就先练剑了。”
方觉了然,紧接着束缚全身的绳子像是自行解开了一样,他笑着拍了拍陆浔的头,说:“真用功,我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用功,我也就不会天天被我家老头打了。”
陆浔听后嘿嘿笑了两声,“既然方叔叔你来了,就指点我一下吧,我有一招总是练不好。”
“好。”方觉扶着陆浔的肩膀往前走去。
之前他只是陪练,陆浔的招式都是陆亦臣亲自指点的,看来今天陆浔没有等到陆亦臣,只好求教他了。
但今天为什么陆亦臣没来呢?他一向对陆浔是最上心的。
陆浔的问题袭来,他也不再去纠结陆亦臣为什么没来,耐心地为陆浔解答。
不是多大的问题,解决好他们就开始交手,今天方觉选择了一把长枪。
一场比试过后,陆浔的剑被方觉挑飞,小家伙不服气,尽管累的气喘吁吁,手也有些麻,但仍坚持再比一场。
方觉也应了,可他的心总是不定,李欣承回去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来到隐青院也没有看到陆亦臣,难道今天他们去静林园吵架了?
陆浔的剑直冲心脏,他不再去想,迅速迎战。
然而方觉心里纠结的为什么没来的人在他与陆浔如火如荼的胶着中踏进了院子。
陆亦臣一进侧院,兵器相交的声音便入了他的耳朵,跟在身后的流火候便去了一旁看着。
陆亦臣看着陆浔与方觉的打斗,之前方觉不使用武器,而现在已经开始持长枪与陆浔的破空过招了。
陆浔进步很快,好像春天的嫩芽冲破泥土,猛的向上生长,势要冲破天际。
陆浔回转剑锋刺向方觉腰腹,手边的应龙似是仰天呼啸,带着狂风要搅碎挡住剑锋的长枪。
应龙眼睛里忽闪着火苗,腾空跃起,又被陆浔握在手里,转而横扫长枪腰部。
拦腰一斩,长枪一分为二,带着方觉后退数步。
应龙飞舞,志在破空。陆亦臣看着剑柄的金色应龙闪闪发光,下一刻就要冲破云霄,欢雨为乐。
是啊,他需要一场雨,一场春雨,一场绵绵细雨滋润土地,让陆浔这棵冲破泥土的嫩苗与天齐,携龙舞。
早上的信件让他欣喜又担忧,他喜的是他有机会离开这里,担忧的是如若姜玄明的计划失败,重归尘埃的不止他,但现在见到陆浔,他更坚定了要离开的信念。
陆浔与他不一样,陆浔身上没有污点,噩梦遮不住他身上的光辉。
不远处兵器碰撞的声音让陆亦臣拉回思绪看向眼前,陆浔的破空剑被他刚刚斩断的两截
长枪夹住丝毫动弹不得,陆亦臣见状,不由得指点道:“腾空跃。”
温柔的声音能融化冰雪,却带着坚毅又卷起风,陆浔微微一怔,随即不加思索照做,而待方觉反应过来时,陆浔已在自己头顶上方。
陆亦臣接着道:“袭其背。”
陆浔收到指示,便在空中一转身,双脚踢向陆浔的后背。
到底是小孩子,没有多大的力气,一脚踢过去方觉只是前进一小步,而陆浔落在方觉几步之远的后方。
“莫思索,刺要快。”
声音再次传来,陆浔一个箭步冲上去,刺向方觉的腰部,方觉连忙用带着枪头的一截阻挡,陆浔的破空剑止步。
“顺其力,以退为进。”
陆浔眼睛一转,握着破空剑的手顺着方觉压制的方向挽了个剑花,横扫方觉腰部。
方觉向后躬身收腰,丢了左手中的半截棍子,但他也抓住了陆浔的手。
陆浔皱眉使力,但陆亦臣展眉浅笑。
“剑可转手,一步登天,直击要害。”
陆亦臣的声音依旧不急不躁,温柔如春风,但足以让陆浔见招拆招。
陆浔松开握着破空剑的手,左手紧接着接住下落的破空剑,借着方觉拉住自己的力道,纵身一跃,顺着方觉身体向上走,最后脚撑在方觉的胸前,破空剑刺在了方觉脖颈处,再往前一点,便可见血。
陆亦臣看到此景满意一笑,看着胜利后恣意的陆浔。
“好,好极了!”流火忍不住惊呼,“陆小公子厉害极了。”
陆浔蹦蹦跳跳跑过来,“多亏了二叔的指点我才能赢,这是我第一次赢方叔叔呢。”说完朝后冲方觉做了一个颇为得意的表情。
身后的方觉收了半截枪,对陆亦臣说:“陆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寥寥数语便能扭转乾坤。”
“那是,二叔最厉害了。”陆浔洋洋得意,看着陆亦臣笑。
“方大人谬赞了。”陆亦臣拍拍陆浔的头,“戒骄戒躁。”
陆浔点点头,“浔儿知道,今天是因为二叔指点我才能赢,之后我还会勤加练习的。”
“好。”
温和细语揉碎风中掺杂的碎雪。
陆亦臣想赢,想要陆浔赢,想要陆浔也可以一战天下。
他要赢过李欣承,逃出这困人困心的隐青院。
他已经颓废了一年,认命一般地想着就如此过完一生,等到一抔黄土沾身,掩藏他的一无是处的后半生。
而到今天他彻底醒了。
陆亦臣看着陆浔,眼底万分复杂。
“那个……”方觉看着陆亦臣的眼睛里是望不穿的黑,不明所以,挠挠头扯了话题,“那个,陆公子,您能不能也指点我一下,要怎么破解陆小公子最后一招?”
陆亦臣轻笑,“指点谈不上,只是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同情景不同而论。好比刚才,方大人完全可以在浔儿刺您一剑的时候不选择后退,而是侧转到浔儿后方,长枪后刺,便可直接取胜。”
“哦~”方觉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我有赢的机会。”
“都有机会,只是看人是怎么想的,招式都有破绽,抓破绽,攻弱点,置于四海皆可用之。”
这句话说给方觉,也说给陆亦臣自己。
陆亦臣接着说:“今天辛苦方大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
”方觉摆动着双手,“陆公子不用每次都这么客气。”
“多谢。”
道完谢,陆亦臣牵着陆浔进了屋。
他牵着陆浔的手,他有陆浔,陆浔还握得住剑,剑能带他们离开。
“浔儿,你想去西北吗?”
陆浔眨着大眼睛,“想,爹说那里很美。”
“对,那里的春天很美,二叔带你去看。”
每个冬天的终结必定是春天,待到花开的时候,陆亦臣便可将陆浔交给自己的师父,让陆浔享受一个接一个的春暖花开。
他便去往芜川寻找夏深,寻找旧部,查找真相,平反冤情。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陆亦臣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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