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在华府见到‘小人宅妖’?”

    “没有,我等只在华府桂园闻香赏花,别的屋院不曾去。”

    “或许,这只是华明渊的怪梦奇思。”

    ……

    申时,刘府书房。

    刘彦与明渊、万山作别后,回到自家将‘趣事’讲与九娘子听。

    阿九思道:“我看不似做梦。听华公子描述,他那时应该‘魂儿脱梦’了, 做梦时魂儿脱梦,灵觉会打开,能够清楚感知身外东西。”

    “而且他口中小人还说,我家有猛犬,能嗅小人气味……”

    “华明渊就算有奇思,怎会想到这个?”

    “我倒觉得,他家有小人精, 我家黄犬能闻见小人之气。”

    刘彦笑着取来一册《于氏春秋》,说:“娘子如果见到,就请来与我相见。再告诉小六,不可伤害它们。”

    阿九领喏,收起思量看公子翻书:“公子可要修学?”

    刘彦点头道:“今与万山、明渊论学,我得知一门‘入书出书明经术’,想一试究竟,看看此法妙处。”

    “你若见我‘入定’,那我必是‘入书’了。”

    “如若一更天见我不醒,可叫醒我。”

    说着,又问‘可做汤圆给玉娘月儿?’

    阿九含笑讲述‘如何给她们做汤圆’,观折扇说:“现在她们都吃了汤圆,入扇炼魂。”

    主仆几句小谈,便各行其事。

    阿九出门见老夫人,找黄犬小六。

    刘彦正坐收心,手持《于氏春秋》观读, 而后思量‘入书办法’。

    思量间,他眼盯着书,心念专注往书中沉入。

    久而久之,感应书面内容似水面荡漾。

    他不由自主向内探头,就如把脸面沉入一盆清水之中……

    一霎时,神思有种改换天地之感!

    书中文字描述的字意、话意、真意,逐层在他思想内舒展开,如见图文,如问声语。

    书中所记于氏先祖的话,犹如老者之言,传入他耳内、心窍、神思,文字流于三者间。

    刘彦明察,自知入书了。

    这等奇妙修学心境,似乎比观想读书,多了一种‘声情并茂’的耳闻听感,仿佛真意直达心窍。

    他乐在其中,生出一念道:“难怪入书易出书难。若非亲身体会,怎懂得其中乐趣?只有这般奇妙,方使人沉迷忘我。”

    “其实这【入书明经术】,与《于氏春秋》记载的【问经养学】颇为相似。应该也是一类‘心学法术’”

    “我可仔细参悟体会。”

    “今夜师兄开授内篇心学,我正好以此为题, 与他请教。”

    想到这里,他收拾杂念,细细感悟。

    此一番修读,使刘彦进入‘心流状态’。

    周围一切声响都不入耳,与观想、心斋时如出一辙,自然也忘了时辰。

    转眼间日月轮转,一更天梆子敲响。

    书屋内,油灯点亮,阿九端来一碗‘米酒汤圆’放在桌角处。

    沈玉娘、小月儿站一旁看公子。

    望着公子头顶团聚的‘明光气云’,内中照见《于氏春秋·养学篇》。

    篇中文字,如小鱼排列。

    阿九看一眼,与母女笑说:“公子处于书境之中,头上明光是为‘心境文光’,气云乃‘学问精气’,里面透照出的书文,即是公子正在领悟的……”

    “此乃儒家明经术,是养学问的一种法门。”

    玉娘轻声说:“公子过去修学,都是于梦中读书,或是做书屋观想。没见过公子使这个法门养学。”

    阿九点头道:“今日公子与杨、华两位论学,从他们口中获知这门法术,也是头一次用。”

    “一更天到了,我叫醒公子。”

    说话绕着刘彦看半圈,耳语叫声‘公子’。

    见他似乎不闻,阿九转睛分顾玉娘月儿,咬唇抬手一指点触那‘明光气云’。

    霎时,那云内书文小字好似被惊动的群鱼,一涌而落,往下聚拢,尽归刘彦天灵。

    汇聚成团的学问精气,亦随文字收入归窍。

    刘彦脑思内,得一篇明光烁烁的真经。

    他于心境收敛学问,将其藏入自家‘经阁’,透脱放下书道:“娘子‘指点’的恰到好处。”

    “正巧拨动我灵思!”

    “此入书明经法,乃介于‘心斋’与‘观想’之间,与《于氏春秋》中‘问经养学’大抵相通。”

    “只要熟用此法,便可更进一步‘问经养学’,于书中见经意、见天地、见精灵。”

    “不过,须是‘六经’那等诸子书……”

    “奴婢恭喜公子,又得道理通达。”

    阿九笑颜道贺,端起汤圆说:“公子饱食经书,也莫忘了吃饭。”

    刘彦笑看玉娘姐,接下碗先喝一口甜汤,温暖舒畅浸润口腔,便与她们攀谈家事。

    一碗汤圆吃完,他们齐入正房见老夫人。

    刘氏牵手自家读书郎,说起今日她与慧静所谈。

    大意是‘我已明白我儿学问不俗,儿乃儒家真学君子……’

    刘彦见母亲‘识破’,也就不在隐瞒,不谈明悟过程,只说眼下身学,夸赞慧静佛性禅心。

    母子把手说话小炷香,大概都说透了。

    刘氏留玉娘母女叙话,刘彦出正房入南房,又与沈炼、平儿欢谈一炷香。

    一更过半方回书房。

    入睡前,他又写一篇《汤圆赋》,让阿九依照晌午之法,取赋文做馅,包一匣汤圆。

    今夜去东湖,也给君家尝尝。

    阿九应喏说:“公子将神人视作凡俗,如此结交神明,公子当属第一人。”

    刘彦写完赋文润笔道:“神人只要尚存六欲,那便本性与人无异。只比常人正直聪明。如此神明可以养情义。”

    “若神人不存六欲,就是一尊泥像,只能敬而远之。”

    说完,他便回床解衣入梦。

    ……

    二更天时分。

    雪珠、粉珠驾车来接,见到刘彦说:“今夜君王召回在外当差的四位公子,要与你引荐,已在艮园设好宴。”

    粉珠又道:“君王说,今日是家宴。”

    听‘家宴’二字,刘彦生出几分温情,大体明白师兄‘引荐四子’用意,更明白东湖师兄把他摆在何处。

    随吩咐阿九带上食匣和赋文,同赴东湖家宴。

    此时艮园,相君四位公子齐聚一处,正商议‘如何礼见刘世才’。

    “父亲与刘世才认作师兄弟。按照辈分,该称呼他‘叔父’。”

    “可七妹、八妹却说,她们与刘世才平辈论交,八妹还说‘七妹直呼其名’。”

    “今日我等初见,该当如何称呼?”

    “若称‘叔父’,岂不是矮了诸妹?”

    “若称‘仁兄’,父亲……会不会怒我等无礼?”

    四位公子商量之下,谁都没有拿定主意。

    那边七郡主相晴,看哥哥们呆头呆脑,挽手八妹过来道:“可商议妥当?”

    大公子抱拳道:“请妹妹指点。”

    相晴爽利说:“依我看,你们就与他平辈论交。刘世才和爹爹都不会怪罪,只要心存礼敬,便不失大体。”

    “七妹言之有理。”

    二公子附和,与众兄弟定下称呼,又去女眷席位寻妻,教她们‘统一称呼先生’。

    不多时,两位王妃领雪珠、粉珠先入园,告知众子女、儿媳准备礼见。

    刘彦随相君说汤圆入艮园,见东湖一众家眷宴席前迎候,笑说:“师兄礼数未免过高。”

    相君淡然道:“寻常人家不都如此?”

    “今日你我兄弟小酌两杯,品尝你那‘汤圆’后,再论‘内篇五卷’。”

    “也让我那四个犬子旁听,叫他们知晓贤弟之才。”

    刘彦点头,问起‘四位公子儒术境界……’。

    他只知道,君家四位公子,有两位入赘太湖,另两位在黄河当差。

    两人说话来到宴席前。

    四位公子上前见礼,逐一报名后,称他‘世才兄’。

    刘彦乐意平辈论交,还一礼道:“正巧我来时带了一匣汤圆,此物有团圆之意,正应今日家宴……”

    随公子说话,阿九提食匣摆放在宴席。

    雪珠、粉珠、凝云帮着打开,取出两大汤盆‘浮圆子’,盆内文光荡漾,散发赋文精气。

    一颗颗香火包成的汤圆,漂浮盆中,光晕清澈,看得东湖一家很新奇。

    七郡主问:“这团圆之物,就是‘汤圆’?此物你如何制成?我看着像是文章,里面内有乾坤。”

    众目齐聚一人。

    刘彦分视相君,先说‘人吃的汤圆如何做’,后说‘这敬鬼神的汤圆如何做’。

    并让阿九取出《汤圆赋》与东湖一家过目。

    称:“此赋即是汤圆之馅……”

    四位公子惊讶,不想刘世才如此妙用儒术。

    三郡主赞不绝口,七郡主笑看刘彦,夸他‘别出心裁’,叫雪珠众女拿碗成汤圆,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

    其父相建元拂须通读《汤圆赋》,已然知其味,滋味上心头。

    请刘彦落座,谈道:“世才此赋文写尽其味,亦深藏人间欢喜。”

    “好,为君子者,应当如此。”

    “此赋文,就留在我水府。往后家宴皆食此物,回头我酿些酒馅,包汤圆与你品尝。”

    刘彦举杯敬酒,答谢师兄厚情。

    一杯饮下,宾主尽欢。

    在座水府家眷都得一颗浮圆子品尝,赋文之味,直达神灵。

    这般美食佳肴,胜过他们所食香火无数,东湖家宴由此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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