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样乃一位真修道人所传。”

    “小生不过照猫画虎。初试‘文光画符’之法,不知是否管用,故请一位受难嫂嫂试验其效。”

    刘彦明说事实,取符递给婢女呈上。

    三郡主观看符篆,神目如电,一眼分辨‘符画文光’和‘灵官降法’,称赞道:“公子以真学请动王灵官感应降法,足见君心诚然不虚。”

    “若公子能早一个月还乡,  凭借这文光画符,便可剪灭临安瘟疫。”

    刘彦思问:“君家乃水官上神,官品不低,何不施法驱瘟?反耗费香火赈灾?”

    “那就是触犯天条!”

    七郡主随口接话,眼从符篆移开,盯他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明经的真学才子。”

    “实话告诉你,这场瘟疫乃是瘟部天师李平所降。”

    “他奉旨行事,上应天道,别部神人不得干预阻拦。若为之便是逆天行事,触犯天条天规。”

    “我家本不该管此事,只因我爹爹乃太祖旧臣,还念着旧日君恩,才放粥救济灾民。”

    “你可知道,若无我家赈灾,那些灾鬼将往何处去?”

    “读书人真是榆木脑袋,该敲打……”

    “七妹不得无礼。”

    三郡主转顾训斥,还符察言观色。

    见刘公子面色如常,暗赞其心,说道:“我妹所言正是我家苦衷,家父一直在想方设法治疫,今夜去了西湖商讨共治之策。”

    刘彦听懂苦衷,  一方神灵能做到这样,已算尽职尽责,不辱相君名声。

    他拱手礼道:“君家仁义。小生因不太明白,所以才有那愚钝之问。七郡主骂得对,榆木脑袋确实该敲打。”

    七郡主笑哼哼看他:“你挺有度量的。我骂你是带着气话说哩,只因你说‘东湖不如西湖’。现在不气了。”

    三郡主指妹笑道:“我家就她最不好惹。”

    “九月前,瘟天师李平来行瘟,在我家歇脚,七妹气他三次,还盗走施瘟法器,使得天师差点延误时刻。”

    “瘟神都怕她。”

    “哼!谁叫他来此作孽?早知道我就藏深一些,叫他耽搁时辰,让上帝治他个‘不尊谕旨,延误之罪’才好哩。”

    七郡主嬉皮笑脸说狠话,天性率真可爱,转头问书生:“你说呢?”

    刘彦喜欢这样的神人,富有人情味,谈道:“郡主心纯直善,但直善如钢易折,还是‘上善若水’为好。”

    “我觉得,与其盗走他的法器,不如投其所好,使其他自误其身。”

    “回头纵然恼恨,也怪不得君家郡主。”

    “咦……”

    七郡主刮目相看,因为他父王也曾说相似的话。

    三郡主附和道:“家父也这么说。只是我家与瘟天师李平无交情,要是知道他肉身是谁,兴许能投其所好,请他行方便。”

    刘彦听着好奇问:“那天师有肉身?”

    “应该有。”三郡主与他讲道:“神人也是人,并非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天庭律法不容。”

    “为了不触犯神道律条,就要有个肉身存人欲。通常一世一更换,彼此都秘不相告。”

    “我们这些地上神人,不在天宫吃俸禄,也就无需禁人欲。”

    刘彦闻此玄秘,对此间又有一分透彻。

    “多谢郡主解惑,今日方知‘神人有欲’。”

    三郡主笑说:“公子真学在身,早晚会洞悉这些事。”

    “这三界本是人神共治,因而彼此会有纠葛,仙家亦会因七情六欲,而落入劫数。”

    “公子若怜悯本乡百姓,不如与我家携手共治瘟疫,我们想不到的办法,兴许公子能想到。”

    刘彦短暂思量后,说:“《孟子》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虽尚未通达,但心中略有微义。”

    “小生愿为本乡贡献微薄之力。”

    “不过我刚还乡,对临安灾疫所知不全,不敢妄言献策。”

    “郡主可知城中灾疫情况?官家是如何治理?”

    七郡主哼声道:“临安县不会治疫,所用之法不过沿用旧法,全然不知道变通。知县不过是‘刘煜之流’。”

    她口中‘刘煜’脱胎于《刘煜治水》的典故,泛指守旧、循规蹈矩、不知变通之人。

    “其实临安知县算得上一位好官,自从发瘟后,他没少奔波,只是官微言轻,受命于上官。”

    三郡主公正评价本乡父母官,后说:

    “临安遭瘟一个多月,天子朝堂,鸿儒大夫,有谁不知道?”

    “可他们都在为自己主张博弈,无人顾忌这边百姓死活。”

    “这里朝廷也有党争?”

    刘彦眼望湖伯庙下的灾鬼,感叹百姓命之微末,心中正义陡然而发,周身溢出正气岚烟。

    两位郡主和侍婢见之明眸雪亮,如观鹤一般看着他。

    “不想你还通达孟学,养出浩然正气,真难得。”

    “难怪公子引用孟子之言,说自己‘略有微义’……”

    刘彦听她们赞言,意识到发正义心时,意气外溢了,收起心志说:“小生只是粗通孟学,不当二位郡主夸赞。”

    七郡主看他内敛正气,忽觉这书生不那么招恨,笑问:“你叫什么?是哪位夫子门生?”

    刘彦持扇礼道:“小生刘世才,师承孔孟,独自修学。不知两位郡主如何尊称?”

    “我叫相晴,我姐叫相文。”

    七郡主自荐后又介绍姐姐,追问:“你真是独个读书吗?没有人教你做学问?”

    三郡主亦盯看刘彦,她不敢相信此君独自学成孔孟!

    刘彦正要回话,山上又下来两位绿衣、紫衣郡主,只因看到他身上所发浩然正气。

    “姐姐好会骗人,这位公子明明是孟学之士,偏说他是明经才士。”

    “就是,姐姐还自己私交,都不与我俩引荐。”

    六郡主、八郡主一人一句埋怨三姐,眼眸却看着刘公子。

    七郡主相晴帮三姐说话:“谁叫你们自己不跟来?”

    “三姐并没骗你们,他就是孔学明经才士,但兼顾了孟学,修养出浩然正气。我说对不对?”

    “正是。”刘彦折扇击掌,随之礼见后来的两位郡主。

    六郡主、八郡主二目睁大,张口欲言……

    三郡主相文含笑引荐:“这是我家六妹和八妹,一叫相蓝,一叫相青。妹妹们别失了礼数。”

    青蓝二郡主被三姐牵回神思,轻快见上一礼,如赏美玉般打量人。

    刘彦则放开心怀,不惧神女视察,谈问湖君子嗣。

    “君家无男子吗?”

    “有呀,我上面有四位哥哥,大哥二哥入赘太湖,四哥五哥在黄河水府当差。”

    七郡主简略答话,接着问起刚才的话:“你果真没有老师?”

    刘彦知道不说一下她还会追问,于是大致聊起自己入学经过。

    “我过去甚是愚笨,说是榆木脑袋不为过……”

    “上月落榜归乡途中染病,在徐州死过一次,幸得神人相助而还生。”

    “也因此我开了心窍,后机缘遇到贵人点拨,才明白儒家真学玄妙……”

    “我以前在乡里有个绰号,叫‘刘三第’,现在应该叫‘四第’了。”

    “呵呵……”

    四位郡主被他风趣逗笑,在船头和他攀谈了一盏茶后,才告辞回去主持施粥。

    刘彦再进船房,齐氏看他目光已然不一样,刚才外面的话她都听到了,拉着女儿跪地磕头。

    “贱妾恳请公子收养月儿……”

    “嫂子请起,你们母女我自有安排。”

    “我两家邻里一场,不会看着你们遭灾而坐视不理。”

    “容我细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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