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庄老大夫来瞧过了叶祾倬的伤势,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便开了些补气的药。

    行珩终于放心了一些,回了自己院子,拿出纸笔,开始认真的回想、复盘、反思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然后提笔认真缓慢地开始写。

    庄老大夫写完了药方,在走之前犹豫了片刻,才拿出自己这段时间整理记录的书册,对叶祾倬说:“公子,老夫近日有些新的发现,想同您商讨。”

    “公子,请看这里的记录。”庄老大夫指了指书册一处,“老夫总共用了二十只兔,二十只犬,还有五只猴做了对比,这些牲畜服下血后,约有一半存活过了十天,剩下的一半在分别二十天和四十天左右时又总共暴毙了约三成,余下的牲畜还有七只,到今日三个月了,都还活着,且情况稳定。”

    “也就是说,服下这血能存活的不足两成。”叶祾倬沉吟片刻,如此说来,翼王手中要用这血培养出一支稳定的队伍,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理应如此,但现在还有一个变数。”庄老大夫迟疑地捋了捋下巴上长约寸余的胡须,“就是那翼王手中的——安安。”

    “此话怎讲?”叶祾倬追问。

    “这血如此玄妙,没有对照就无法更全面得出结果,并且……老夫有一个猜想,必须得要这个安安的血才能进行验证……”庄老大夫的眼神渐渐狂热起来,一撩衣摆向叶祾倬施了一个大礼,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发颤,“公子,这安安……求公子将他夺来,若是老夫的猜想是真……”

    “这猜想是真……将会如何?”叶祾倬缓缓问道,一身威压之气忽然释放,竟比皇族更甚。

    庄老大夫再也不遮掩,野心勃勃答道:“那这天下……恐怕绝不会旁落他人……”

    “庄老,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叶祾倬冷然又倨傲地向后靠在了太师椅上,手指拨动念珠,那珠子颗颗莹润,闪着刀剑一般的冷光。

    “属下愿为公子,肝脑涂地!”庄老大夫以额触地,宣誓道。

    时间过了片刻,却又好像过了数年,庄老大夫保持着趴跪的姿势,后背冷汗涔涔——他在赌,赌公子的心思,赌公子心底的宏图伟愿。

    周身的气势一收,叶祾倬微微笑了,起身将庄老大夫扶起,“庄老言重了,安安之事,我会考虑。”

    到此时,庄釜元——庄老大夫才真正认清了眼前少年是何等的大气霸气,他老了,但是他不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庄老大夫告退,敛住心神,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公子,这庄釜元虽年老,但却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算是个人物了。”文墨叹道,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呈给叶祾倬,“公子,贵妃娘娘递了家书来,奴已经将信里的暗号对好了,公子请过目。”

    叶祾倬接过去,文墨又道:“今日翼王的确是偶然去的平南侯府,那蛇也并未查到是人为放进去的,而平南侯世子今日也是临时计划的,想让公子出丑。”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换玉真伺候着。”叶祾倬说道。

    文墨便也告退了。

    皇帝宠爱愈盛,皇后妒忌之下施毒计,悯儿险些遇害,望加派人手护卫。纸上短短一句话,却道尽了没有母族扶持的妃子和年幼皇子生存的艰难与危险。

    皇帝年事已高,权力和年华的流走如此难熬,后宫也好,一众儿子也好,总要相互牵制,他这宝座才能稳坐到咽气的那一刻。

    姨母是贵妃,却也只是皇帝制衡后宫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苏姓皇族,都是些无耻鼠辈罢了。

    太阳穴隐隐作痛,叶祾倬闭上眼,慢慢吐息。

    过得会儿,玉真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叶祾倬睁开眼,眼底有红色的血丝,“将行一唤来。”

    行一来了,叶祾倬开门见山问道:“让人昏睡,并且诊脉无法发现的药,能做出来吗?”

    “可以。”行一答道,“让人假死的也能做出。”

    “不必,翼王恐怕会将‘尸体’毁掉。”

    “公子打算何时救那安安?”行一问道,他是所有影卫的首领,亦是叶祾倬祖父叶朗坤一手培养的门客,其人之敏锐,总是令叶祾倬一而再再而三地惊艳。

    “半年内,”叶祾倬说道,“超过半年,必会生变,翼王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血包”昏睡超过半年,翼王极可能会将他彻底毁了,杀鸡取卵。

    “属下会去安排,玉字辈的,如今大多可用了。”行一偏头思考了一会儿,笃定地回答。

    头痛愈发厉害了,叶祾倬再一次合上双眼,默然了片刻,“告诉行珩,可以不用担心那个安安了。”

    “是。属下告退。”行一答道,干脆地退出了书房。

    玉真整理好了书房的卧榻,将叶祾倬扶过去,伺候他宽衣躺下。

    另一边,行珩认认真真地写好了叶祾倬布置的心得,因着中间涂改了好些出,行珩还誊抄了一遍,拿起来望望,自己这字倒也勉强看得过眼了。

    一抬头,却见外面天色已暗——她这双眼睛哪怕光线昏暗些也并不影响视物,她写的太投入,竟没注意时间。

    待拿着吹干的心得去到了珞翎院,门外守着的玉真告诉她,公子已休息了,让她明日再来。

    公子作息极为规律,这会儿天才黑就睡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行珩脸色一变,会不会是伤口严重了?

    “公子安好吗?”行珩有些着急地问道,“是不是白日的伤口严重了?”一时又自责起来,听声音也是要哭的样子。

    玉真不好回答说公子最近劳累,今天思虑又过甚,头疾又犯了。

    他比寡言的文墨亲和些,看行珩十分担心公子,便宽慰了两句,接了她的心得,说公子醒了就会呈上,把行珩劝走了。

    哪知道叶祾倬这一躺,就躺了三天,中间庄老大夫,甚至致仕回乡的太医院院令也来看了,皆说公子无大碍,只是要戒思戒劳,好好休养方能恢复。

    叶鸿礼也过来看了数次,甚至告了一天假回家守着,给儿子擦汗,端药,还是叶祾倬几次相劝:“父亲这是折煞儿子了,若父亲也累病了,儿子才是真的不孝。”看儿子精神大好了,而这几日军中发放饷银,他也正是忙碌,才不得不走了。

    叶鸿礼走了,那边行二又来禀报,说行珩死脑筋就是觉得公子被蛇咬了才生病的,这三日不吃不喝,疯狂练武,人都瘦了一圈。

    行二实在劝不住她,虽知道不能打搅公子,但又怕等公子好了,自己这徒儿也要一命呜呼了,这才眼泪汪汪地求到叶祾倬面前。

    叶祾倬靠在床上,听完了行二的“哭诉”,又无奈又好笑,这小子怎么是这么个榆木脑袋样的?他既然担心,怎么也不见过来看他,还自己拿自己撒气。

    于是立刻叫文墨去把这倔得像牛一样的小影卫唤过来,又抽空把他写的心得感想看了,看完了这人也来了,站在他面前,险些都要认不出。

    本来就瘦长瘦长的一个,如今双颊凹陷,嘴唇开裂,脸色蜡黄,让人疑心是不是大白天撞见了鬼。

    叶祾倬见了行珩这模样,这刚刚大好的头疾眼见立马又要发作了,他低斥道:“如何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又忍不住按住额头。

    行珩见他脸色又不好了,立刻红着眼跪下了,正要说话,叶祾倬不耐烦地挥挥手,“再说自责的话就滚出去罢,那天回府时我同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你怎么又认了死理,作践自己?”

    “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行珩犹豫道。

    “支支吾吾做什么?快说!”叶祾倬低声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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