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日,温子初都在楼上看着楼下的男孩,直到他跪坐在地,晕死过去。
这时,已然日暮。
温子初命人将他安顿好后,给他请了个大夫。又将他双亲送去安葬,楼前总算有了人影。
最后嘱咐了雀儿一声,等他醒了就让他走,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朱雀楼。
下楼时听到楼下的客人在议论今日之事。
“哎哟哟,那孩子已经在上面歇着了。硬是看着人跪晕过去,那脸煞白煞白的,真是造孽哟……”
“我也以为温公子来了至少不会让他一直跪着,你说这算什么事……”
“哎,命苦罢了。温公子什么人?朱雀楼什么地方?哪那么容易。”
“就是,这孩子也真是机灵,知道找温公子做靠山。不过这算盘还是打错了人。”
“谁说不是呢,温予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凶神,没几个入得了他眼的人。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后要怎么过……”
温子初全当没听见,从后门离开了楼内。
就算被当成恶人,他也不会答应那孩子进楼。祝九歌说他残忍,他也认。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点这个头。
如果男孩的执念没有这么深,他或许会同意。可他硬生生跪了十日,直到晕倒。
他不想让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被仇恨锁住,乃至今后的人生都不能往前走半步。
人人都向往希望,但看不到尽头的希望是可怕的,没有结果的希望就是绝望。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是祝九歌,就算他查到又能怎样?
是朱雀楼帮他杀了祝九歌,还是他放任他去杀祝九歌?在温子初的立场,这两条非但不能选,甚至还会先一步帮男主除掉他。
有些东西,不是他脑子一热就能答应的。因果循环,他如果不能给他一个结果,那就连希望都不要给。
……
祝九歌知道朱雀楼的动向后闷声笑了笑,让人退下。
林无氏坐在他对面,问他为何今日要去找温子初的不痛快。临近寿辰,为以防万一,不宜出门。
“这不有你在吗,我就想知道,好好的棋子为什么忽然想要加入棋手之列,既不是我爹的人,立场又这么奇怪。”
“我想亲眼看看他有多难看透,结果和我想的一样,很难,特别难。”
“所以你就派谷明那小子去演苦肉计?”林无氏冷哼一声,话里多少带点无语,“那小子是我的亲传徒弟,你要弄太过可别怪我和你翻脸啊。”
“你那宝贝徒弟什么德行你不清楚?是他自己要去,说和老头你练武太无聊。这不正好有乐子,你也知道,本世子最喜欢与民同乐了。”说着说着,祝九歌自己都笑了。
“你们祝家就没几个正常人,早叫那小子别成天和你混,一疯疯一窝。”
祝九歌笑吟吟地接受“赞美”,等林无氏走后,他才兀自翻上屋顶,看着漫天繁星,嘴里哼着悠扬的小曲,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常唱给他听的歌。
这是一首西启家喻户晓的民歌,描述了西启岁岁长安,花开满城的美好景象。
王府内院。
柳千红坐在榻上,身旁坐着的是前来送点心的二小姐——王府嫡女祝千宁,他和祝九歌皆生于王妃,是真正的亲兄妹。剩下的三少爷、四小姐以及五少爷则为庶出,皆为柳千红所生。
“姨娘最近身子可还好些?”祝千宁端坐一旁,只一个眼神,一旁的丫鬟便上前斟茶。
“好多了。”柳千红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口气,“难为你又来一趟。”
柳千红大病初愈,府中人人都前来探望了几次,哪怕终日忙得不见人影的祝佑也日日陪着用膳。
唯有祝九歌从未出现,以往都不会这样。
祝千宁知道这句难为说的是祝九歌,嫡出之女探望一次便足以,入夜登门,确实是替祝九歌来的。
她挽袖拾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口,端的是一手大气从容,眉眼如黛,佳人如玉,乃当朝第一美人。
“姨娘言重了,兄长不便,自是我来,哪来为难一说。”
柳千红望向盘中糕点,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千宁,还记得我刚入府的时候吗?”
“自然记得。”祝千宁眼中泛起淡淡的柔意,弱化了几分她的凌厉感,多有几分温婉之意。
“姨娘当年风姿卓越,纵马长街拦下爹爹马车,当时千宁还想着,不愧是京城来的贵人,那恣意的模样比西启男儿还要潇洒几分。”
“哪有什么潇洒,不过是京中最不得宠的公主,从小撒野没人管罢了。”柳千红似乎也回忆起了祝千宁说的那段,不由笑了,“当时听到你爹抗旨不娶,原以为是瞧不上我,气不过便孤身一人来了这儿。”
“这一晃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刚一入府门,王妃便去世了。你们也算我看着长大,世子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从王妃死后,他就性情大变,闭门不出。祝佑又准许让你弟弟妹妹喊我一声娘亲,他心里怨我占了王妃的位置,成了府里的女主人,我是知道的。”
“我只是不知道,他竟恨我到如此地步……”柳千红的话多少有些暗指的意味。
祝千宁自是一听便懂。
“姨娘莫要多想,兄长若容不下您,直接和爹爹说便是,不用对您做些什么。”
这话实在,柳千红低头笑了笑。祝佑对谁都差不多,唯独对祝九歌是千依百顺,柳千红相信,只要他提,自己立马就能收到一纸休书。
“确实如此,祝佑是偏心他的。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以后我不在了,你能帮我多照顾照顾秋尘、冬月和秋絮。”
祝千宁听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照顾。”
柳千红浅浅露出一个笑,终是点了点头。
……
夜色渐凉,祝九歌睁开眼,头顶繁星依旧,他起身只见屋顶另一处正站着一个人。白衣翩翩,披风的领带随着晚风飘动,月色清冷地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真是一副好景色。
“才几个时辰不见,温公子这是想我了?”
温子初拧着眉,轻咳两声后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柳千红当年在西启并无根基,也没有撼动王妃的野心,你杀错了人。”
祝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拔出了手中的剑,下一秒便出现在他身后,剑刃散发着寒意架在的脖子上。
如果温子初没受伤,他是没法这么做的。
“温公子是用剑的好手,你说我割断你的喉咙要用多久?”
祝九歌的鼻息洒在温子初的耳边,如今对温度格外敏感的温子初不由向后缩了缩,这倒是引起了身后人的嗤笑:“温公子也怕死吗?”
“不是。”温子初垂眼看了看寒光迸射的剑身,“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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