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雾隐峰峰顶的铜钟悠悠响起,飞云阁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来上课的弟子三五成群地走下石阶,惊起两侧槐树上栖息的飞鸟。
飞云阁内,白槿整理好书册,放到旁边的书架上。
不知道为什么,九州历史反而成为最受欢迎的课了,当代年轻人的喜好真是难以捉摸。
一只白鸽从未关的窗口飞进来,停在书架上,毫不畏惧地与白槿对视。
“……”白槿取下系在白鸽脚上的竹管,抽出一张鬼画符——并非形容意义上的鬼画符——是一张留音符。
“小白,我马上就要到你那边了……哦,不用派人来接,就是告诉你一声。”
留音符淡去消散的同时,门外也响起同样的声音。
“小白!我来啦!有没有想我啊?”
接着,飞云阁的门被推开,来人招了招手,白鸽便飞到他肩上。
他看向白槿,露出灿烂的笑容:“听说你家那位七长老下山了?”
从留音符传话到进门,一气呵成,熟练至极,这着蓝衣黑衫“闯”进凌天山的青年,正是逍遥门掌门,年岁。
“嗯。”白槿毫不惊讶,点头道,“到玉衡居说吧。”
年岁身为天道五绝之一的掌门,自然不是闲得无聊才来找白槿的,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沈修羽,再加上两人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白槿才会把两人交谈的地点定在他的住处。
玉衡居离飞云阁并不算远,两人也就没有浪费灵力瞬移,而是顺着石阶走上去。年岁一扬手,肩上的白鸽扑棱一下就飞出去,大概是回逍遥门了。
……
“我说小白啊,你们凌天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术法?怎么总能找到顶尖苗子?”自觉地给自己倒上茶,年岁问出显然已经困惑很久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外界传言凌天山有什么,呃,天命召唤术?”
“……”白槿沉默片刻,“你们不要迷信。”
年岁没有吐槽“他们身为修道者本就是在搞迷信”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话锋一转却是又道:“还有,所谓的‘顾承渊’,与顾池鱼脱不了干系吧?”
“你用了天算。”白槿的语气很笃定。
“是啊。”年岁懒洋洋地支起下巴,“你也知道,我家那位实在是不成器,三个月前薄空堂上报弟子失踪,顺手算了一下,这居然是一道机缘竟落在他身上,前几日又收到信说他即将进入寂尘山,我自然要卜上一卦。”
他看向白槿:“但这次我没能得到任何结果,卦象七零八碎……得不出什么信息。本以为是寂尘山有什么险境,才用了天算,但结果干脆就一片空白了。”
“能使得天算失效的,目前我只知两人,一是顾池鱼,二是顾承渊,你要是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不信。”
“所以说,你又私自窥探他人的命数。”白槿敏锐地察觉到年岁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还给谁用过天算,一并交待好了。”
年岁举手作投降状:“没了,真没了,顾池鱼……我很怀疑他的来历。我尝试过几次(白槿屈指敲了敲桌子),他二者所在的地方,都会形成一个不可卜算的区域。这也是我认定那个顾承渊此时就在寂尘山的原因——我本来真的只是觉得湛越怕是要小命不保,想用天算看一下的。”
“池鱼只是凌天山的普通弟子罢了。”白槿平静道,“他的品性所有人也都是知道的……以他的能力,如果想作恶,修道界无人能挡。
“不,我不是说这方面。”年岁扶额,“再说,你管三十年飞升的修道者叫普通弟子?”
“自然。”
“……行。”年岁深吸一口气,“先不提普通弟子的事。在给湛越卜算失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顾承渊也在那里。所以我想,湛越的机缘,恐怕与寂尘山,或者说与顾承渊有莫大的关系。”
“……”白槿微微皱眉,“寂尘山——”
年岁跟着问:“寂尘山有什么?你们总该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些吧?”
白槿摇头:“很遗憾,事实上,关于池鱼在寂尘山陨落的事情,我们并不比其他任何宗门了解的更多。”
“那你在这大喘气吓唬我。”年岁反客为主,给白槿续上茶,顺便开始谴责。
“……”白槿选择无视,“顾……承渊确实在寂尘山,以他的资质,留在山上修行只会拖慢脚步,修羽只是将历练的地点选在了那里。”
年岁挑眉:“你们家这位七长老可真是会选。”
“那是他师父渡天劫的地方。”白槿淡淡地说,“修羽收了顾承渊这样与之相似的弟子,自然是要带他去看的。”
听到这里,纵是年岁也不由得轻声叹息,无论顾池鱼来历如何,在他短暂的修行中,对九州可谓贡献不菲,何况这等天才早已超出了被人嫉妒的范围,所有人都盼着,看他能走多远。可惜……分明已渡过天劫,却是消失于天门大开之际,怎不令人叹惋。
现在,眼看顾承渊简直是活脱脱又一个顾池鱼,谁又能忍心看他重蹈覆辙。
“哎不是。”年岁回过神来,“我今天就是来问问他俩是不是真的在寂尘山,如果是,你也给带个信,多照顾一下。湛越虽然平平无奇,但我总归不可能看着他出事,何况这不是机缘来了么,万一一鸣惊人了呢。”
“修羽从前随池鱼修行,如果遇到逍遥门弟子,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白槿微微愣神,“为了这种原因特意跑来凌天山,倒也没有必要。”
“……”年岁无奈叹了口气,“醉者之意不在酒,小白,我分明是来见你的。”
白槿:“……”
……
人们最先知道凌天山掌门与逍遥门掌门相识,是在凌天山九长老青蔓公开于天道盟天祝殿对质无极宗时。
在那场为人议论的审判中,逍遥门掌门年岁第一次站出来,表示了对凌天山的绝对支持。在此之前,人们鲜少见到他们之间的交集,有人猜测,在审判之前,为了获得支持,凌天山与逍遥门作出了结盟。
但最终年岁的支持并未起效。在楚家弃权、问朝夕未到场的情况下,天祝殿最终裁定沧珠无罪。
当然,随着时间的逝去,也很少再有人提起这个……故事。
人们更好奇的是,天道五绝之间的结盟,是否会对修道界产生影响。但自那之后,两派之间并没有任何能够展现盟约的行动。
事实上,白槿与年岁的相识比世人认为的要早得多,也简单的多。两人同样是被渲染得花里胡哨的宣传骗进了未经天道盟审核的小门派——简单来说,两人刚开始修道时,是在同一个“邪教”门派,整日也就是念念《南华经》,挑挑水,顶多练几势看上去有点像样的剑招,也大多来自地摊剑谱。
好在没多久门派被天道盟依法取缔,两人本就有天赋,分开之后也就踏上了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不过毕竟曾经算是同门师兄弟,私下倒是书信来往不断。只是后来两人各居高位,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再加之凌天山近些年可以说是颇受打击,年岁自然也不好来打扰。现在恰好也算有个由头,径直就上山来了。
当然了,湛越难得一遇的机缘也是一件要事,毕竟年岁目前就这么一个徒弟,虽然说天赋一般,但总归是难得的吉祥物……啊不,真传弟子。
以“天算”闻名的年岁,真传弟子在卦象课上只拿了个丁,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信。年岁嘴上虽然不提,但心中还是挂念的。
原本的卜算结果说湛越能够在这次查找失踪弟子的事件中获得些许机缘,这是件好事,所以年岁才将他派遣出去。虽说之前就已有卦象,但在天算无果后,年岁还是不免担心。
世事并非一成不变,小小的变动也可能会造成惊天之势,更何况那里可是寂尘山。
年岁只能祈祷沈修羽二人确实同湛越他们在一起,否则……就得重新收徒了。
要不提前贴个告示?不不不,这如果湛越回来看到好像不太好。
但以湛越的性格,甚至可能会觉得年岁是看他无聊找了个师弟或者师妹吧。
……真是越想越有负罪感了啊。
……
“小白,九州不是你我的九州,我们既然在这个位置,就要对九州负责的。如今九州看似风平浪静……但,你我都知道,不会平静太久的。”临别之前,年岁拍拍白槿的肩膀,“不过也不用太忧心,有事师兄先上,别怕。”
白槿:“……”
如果不是碍于冷漠人设,年岁觉得白槿这短暂的沉默应该会是“你有病吧”或者“你有病吗”,不过好像区别也不是很大。
“我走啦,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年岁挥挥手,“对了,其实我临来之前给你算了一卦。”
“……”年岁的天算毕竟还是可靠的,白槿下意识问道:
“是什么?”
年岁清了清嗓,好像准备正经起来。
而后,他压低声音:“……就不告诉你。”
白槿:“?”
但年岁已经伴着笑声御剑离开雾隐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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