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他再次掐诀捻咒,
又过两个时辰后,时值子夜
,只见赵彻脚下白汽越聚越多,逐渐凝结成了一小块云雾,他眼见术法将成,顺势而为掐动子寅卯三印,
轰然一声,云雾托着他脚底缓缓离地几尺,徐徐攀升。
他试着抬脚走了几步,果真能够腾空缓行,感受着迎面的清风,乐得合不拢嘴,心神分散,顿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结印姿势也停滞下来。
砰的一声,赵彻摔落在花圃草坪之上,有些眼冒金星,但揉揉屁股后还是乐得呲牙咧嘴。
初次使用这《惊蛰羽》里的掠空术,虽然持续时间短暂,但好在可以通过练习愈发纯熟,练到大成,凌空横渡十几丈不是问题。
他这厢正鼓捣这腾空术法,院落大门那边又响起了敲门声,还有那熟悉的嚷叫催促嗓音,赵彻起了玩笑心态,浮空两尺上前踢开门拴,守株待兔。
探头探脑的孙无恐挤进门缝,一手提个油纸袋子,一手顶住门拴,乐呵呵嚷道:“阿七阿七,你孙师兄来啦,速速备好桌椅。”
不等他推门进来,忽而眼缝一眯,细细往里看了几眼,眉头紧皱,怪叫道:“怎的门后没人?闹鬼了这是!阿七你别吓我嗷,你孙师兄胆子可笑了,可禁不起你这么吓……”
赵彻刷的一声从天而降,悬浮半空,插着腰捂着半张脸,清冷月色下更显得右脸诡异的白,只见他脖子咔的一下扭到肩膀上,吐气幽幽道:“孙师兄,孙师兄,我死得好惨啊……头也被打扁了,脖子也折了,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孙无恐这厮见这鬼魂脚不沾地,登时吓得啊呀呀倒退几步,一脚踹在门上,倒把赵彻的鼻子撞了一下,后者同样惨叫一声,术法失效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脚底发软的孙无恐这才反应过来,世间哪有这么弱的鬼魂,何况还有仔细瞧去分明还有影子?
他哎呦了一声,拍了拍额头,连忙上前扶起鼻孔渗血的赵彻,半是愧疚半是恼怒道:“阿七师弟啊,早跟你说了为兄胆子小,你瞧瞧你,还非得装神弄鬼吓我一顿,这下遭报应了吧?没事没事,年轻人血气旺,平常走路见到出彩姑娘都得流些鼻血,纯当替你去火了。哎呀,你先别骂我,你也不看看咱手里提着什么货色,上好的黑脊熟牛肉和杏花汾酒,待会儿你还得吃我嘴软呢!”
悻悻然站直身子的赵彻这才止住骂声,接过酒坛子,揭开封纸,嗅了嗅那醇厚气味,眼睛为之一亮,猴师兄不愧是猴师兄,刚才吓得连退几步酒坛子竟然都没有丝毫洒漏。
与此同时,孙无恐也慨叹阿七师弟到底是阿七师弟,鼻子都直淌血了还伸鼻子嗅酒味。
二人视线交汇,俱是一脸的钦佩敬意,无言一笑。
人生在世,遇到个臭味相投的知己可是远比讨个漂亮媳妇要更难的事。
二人按照惯例,到竹楼里的柜子里取了酒壶,到桃林边上坐好,靠着树干仰头一口酒一口肉,闲话东家长西家短,满嘴都是油星和蒜末,赵彻喝得头晕眼花,酒到尽兴处还洒然站起,拍着桃花树干,手指皎洁当空的月轮,即兴吟诗作对,他肚子里没什么油墨,但氛围所致,也随口朗声吟了两句前世所背的诗篇。
一首是王维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他咂摸着嘴觉得不大应景,又借用了李诗仙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拍胸挥臂之间,似乎颇为大气磅礴,赢得同样没啥文化、脸色醺红的孙无恐连连拍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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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渠与北齐接壤的北益城,某处荒冢之前,
“你一人一刀又怎拦得住三千铁骑入关?连尸骨也给踏得难寻那北益城八百士子自诩风流,可有人为你写过一篇颂文,一字墓碣?
三万百姓又有谁知你姓甚名谁?
青袍女子枯坐在这座衣冠冢前,身旁一盏微弱烛光,夜幕暗淡,月华如水流淌。
你说我傻,现在看来又是谁傻?她喃喃自语,眼帘低垂。
她记得,那个家伙曾笑着说过要带她看遍人间烟火山水胜景?
所以在颠沛流离的多年里,她一直一直跟着他,从盛阳到了狼烟席卷的北齐大漠,从女孩到形神憔悴的女人,没有过悔意。
视线有些模糊不清的女人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矮小坟茔上,两两相触。
她细语呢喃,就像那个男人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她知道,他在听的。
她仰起头,想起那个爱笑的男人转身走向城门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啊,下辈子遇到了,千万别不认识我了呀。
夜幕昏沉,只剩呜呜风声。
自古此间相思客,百年之后,谁又不是离散陌路人
他也许会恨自己认识了她,
她本该在那个青石砖瓦的江南巷陌里看烟雨蒙蒙,与个憨厚本分的汉子成婚,安然度过一生。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头上竹钗取下,低头小心翼翼埋入墓碑下。
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她沙哑哭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像是在回答男人死前最后一句。
多年前啊,江南河畔,浣衣女子遇少年。
女子当时还未着青袍,少年亦未背刀。
“小娘子,嫁我可好?”柳树下,少年歪头调笑
女子抬头,眼睛弯成月牙,笑意盈盈
“好啊。”
鼎朔十三年的雨声里,有个身穿丧服的女子打开了北益城门,引铁骑入关。
北益城灭。
她,要让整个大渠为他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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