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祖之事,年代委实太过久远,说是史实,但若非十三古修路径的的确确存在,给凡俗人的感觉更像是神话传说。
我确信阙朔拓塔室里,藏有一本古书《祝元》,详实记载了太古年间所发生的诸多隐秘,兴许放在扶泉宗自己都未注意过的一个角落。
你根骨灵光都算不得太出彩,给你甲子岁月,在江湖上厮混到老,说破天去就是个六七境,倘若要找北齐皇室讲些道理,远远不够资格,寻古书,堪破你大梁高祖立国以来所守错字印之中的奥秘,是仅存的一线机会所在。”
赵彻犹豫不决,道:“
老许,你知道那本书的具体所在?”
许炼挑眉道:“
自然是不知道的,别说我,扶泉宗自个儿都未必清楚塔内有这么一本奇书,毕竟求仙问道之人,宝典经籍、
青囊符箓,所求本就甚多,又有谁人会去注意一本看似胡言乱语的破旧古书?”
赵彻捋了捋破碎袖口,里面的伤口不知不觉结了痂,他戳了一下,疼得呲牙,幽幽道:“
老许,你说了这么多,我都明白,可是那劳什子扶泉宗,又不是小街小巷里的妓坊青楼,由不得咱叔侄俩说进就进哇。”
闻言,许炼带着莫名笑意,从怀中取出一红松木牌递给赵彻,书有一个“薛”字,印痕极深,倒像是以指力刻下。
“我与这宗门一位旁系老祖有旧,早年也曾一起谈玄论道,他欠下我一个人情,虽说算来近年这牛鼻子老道还在闭关,你持我一封荐信去叩拜山门,向掌门说清缘由,奉上信物,
当个扶泉宗入室弟子,料想不难。”
“可……”赵彻听完,犹自不决,偷摸指了指傻傻远站着的沈秋。
他转身一去自然无妨,可这小姑娘犹如浮萍无有依靠,并且受他连累得罪了南温权贵,又该何去何从?
老许笑了笑,“你只管带她一起前去,自有前程。”
赵彻不明意思,还要再问,肺腑有伤的许炼病态咳嗽几声,他也就不忍再说。
定州地处大渠东南,与褚国最北的邯越郡仅隔一江,自然有连营兵马驻扎,以地势堪虞来说,大抵是五分山三分水,仅余下二分绵延平原的奇特格局,老天爷不给饭吃,立州之初,当地山区先民大多度日艰难,之后焚林伐荒,捕鸟食兽,种桑采丝,生活日益好转,
即使如此,村庄宗族间因水源山田火拼械斗也时有发生,致使满山松柏草木似乎都沾染肃杀气息,虽然相隔不足二百余里,却远不如南温、广德等地的“香榭楼台三千雨”那般风光旖旎。
九岁逃难到南温,如今一十八岁,又要远去东南,前途未卜,怎的一个愁字了得啊。”
赵彻闭眼摸摸额头正中,那里藏匿着一条错字纹路。
说来奇怪,只有赵彻刻意显现,那奇异印记才能让外人瞧见,否则连许炼先前这般修为,也没看出端倪。
老账房那酸儒,
昔年得知赵彻是那国亡族灭的赵氏孤魂,一再叮嘱这脾气执拗的小子,忘了从前所见繁华迷梦,安心在南温做个市井平民,娶一房婆娘,生两个娃娃就是,他赵彻不是看不清现实的人,本也认命,
可既然老许给自己在囚崖孤壁之外指明了一条别样的生路,他怎能不拼上性命去赌这一线可能?
许开川看着当下这个面容酷似已故结拜义弟的少年,有些唏嘘,当年那人随自己策马辗转江湖,可不就是这般年纪么,后来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书信,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他揉了揉脸颊道:“
今日一别,你我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小彻子,当年欠你爹的,我仍觉尚未还清,可许叔能力所及,也只能至此了,唯愿你父亲在天有灵,不要怪罪才好……”
“我去扶泉宗,那你要去哪?”
“岭西风陵渡,我会在那里找处安静的地方,搭一座竹楼。”
两人走到那无名湖畔,赵彻神游万里,随手拾起鹅卵石子,手腕轻抖,激起涟漪阵阵。
老许坐在他身边,背上没了那比婆娘还亲的长布条,却交给赵彻一个小木盒,也没说是啥,眯起眼看天边余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西下,凉风习习,天边一抹醉醺醺的残红。
老许头起身拍拍屁股,悄将尘土抹在少年肩头,跟赵彻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伤感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赵彻嘟囔一句,“你老许头净在江湖里厮混,没咋念过书,就别鹦鹉学舌讲这些矫情话啦。”
老许哈哈大笑后牵过跛脚老黄牛,也不骑着,很是潇洒地冲赵彻摆摆手,就这么沿着官道向西走了。
黄昏时分,湖风刮起细微尘沙,没去目送许炼离开的赵彻用手遮住脸,揉了揉眼角,想起先前在山上习武时候,这潦倒汉子故作忧愁常念叨的一句话,他忽而笑了笑,低头自言自语道:“老许啊,你说得对,人生是挺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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