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招半式就让陈景略重伤濒死的老者不言不语,饶有兴趣看着意图蚍蜉撼树的几人,负手前行,身形飘忽。
老者头顶头处就是诡谲尸群,昂首仰望的赵彻看傻了眼,即使潜意识里有过怀疑,
他也从未真正想过,那个总是冷声冷语的怪老头会是笼罩整个南温妖阵的始作俑者,
可是看那具具裹着猩红血衣的尸体,俱是瞳孔放大,死不瞑目,死后残留血气还被当作饲养莲花的养料。
也许,他真的是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天谴之人?
但昔年老账房病重之时,那一篮治痨病的续命草药,可也是在奉灵园善房里求取来的,自己实实在在欠了他一份恩情……
他突然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
不屑多言的老礼师屈指一弹,就将掌心烟袋折成一把扭曲钝刀。
胡乱抹了把眼泪的陈荃儿,告诉赵彻背着哥哥身躯离得远些,紧接着毅然往前几步,方寸袋里佩剑浮空。
李元亭默念山字诀的同时,拉开一个单手前推、另手后撤的古朴拳架,
身躯隐隐被铅灰色甲胄覆盖。
郑须晴持剑重重落地,嘴角冷笑着以手掌抹过清亮剑锋,青色的剑气大大延展了剑刃的长度,最后被她画出一个浑圆幅度,双手握住对准老者。
战力弱些的宋老修士深呼吸一口,发狠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斑驳血点落地后飘起袅袅烟雾,从中走出一个持刀的青色骷髅,眼眶团团鬼火。
他与只有二境的陈荃儿并肩而立,两人气机瞬间升至巅峰,互为依托。
几乎是在老者到了身前十步的时候,四人心底都默念了一个字:“杀。”
当他们看到那莲池尸群,确认第五样阴物所在时,那老者就是必杀之人,没有任何斡旋余地,遑论他还重伤了陈景略。
而二礼师自认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说了这群人得死,那他们就注定出不了此地。
杀气腾腾的几人相向而来碰撞在一起,刀刃交错的声音响得像是涨潮时的大海,鲜猩的血液飞溅落地,渲染得这里恍若一处古旧战场。
没有太多的术法,在老人的极速面前那样的东西显得太迟钝了,他们拔剑挥斩,刀兵相向,这样才是能跨级别伤到一位七境修士的唯一办法。
有人被击倒了又有人迅速站起,四人竭力围杀那个瞳孔浑浊却又熠熠生光的老家伙,
他的表情平静如水,但每一次出刀都快若风雷,划过平直的弧度刺穿几人的联合防线,许多次差之毫厘就要插在抵抗者的脏器上。
寻常生铁材质的烟刀在他手里牢牢压制了几人的浮泽法器,
他闲庭信步在剑气与拳罡中游离,犹如孤舟在水面里载沉载浮。
他是个遗弃了过去的人,在那些平和的年月里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曾经是谁,否则这几个炼气士并不能支撑这许久。
他突然轻步后退,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流转过的气机难免出现了一丝停滞迹象,被自认为抓住机会的郑须晴一剑飞身劈砍下来,
他笑了笑,像是引诱幼兔进了陷阱的老猎人,侧身规避要害后毫无保留地提刀上撩,刀光绽出一个凄冷的弧度,有个女子自腰到肩头出现一道可怖伤口,身形遥遥坠落后跪坐在地。
老人不想再等,宁愿以臂膀一处小伤换一人重伤。
赵彻看着眉眼暗淡、咳血不止的郑须晴,面色也不禁变了,他想上去扶起她,又犹豫住了。
这女人是那么骄傲而又顾影自怜。
他有时几乎以为,就算有一个十楼的顶尖修士站在面前说要杀她,她也会冷笑着拔刀挥斩。
但现在她跪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血水浸湿了额头与好看的鬓发。
老人缓缓挥动烟刀,甩去刀身上的血渍。
第二个被击溃的是李元亭,
伤势没有痊愈的情况下,他大开大合的战场杀伐拳势难免有些破绽。
炽烈气甲被青色刀身捉准时机破去,他回礼一拳轰去,仅仅被老人刀身格挡,后退两步就稳住身形,
接着他就被一脚踹在胸口,紧跟而来的气机压得双腿一齐陷入土壤,脖子上迸起的青筋可见他的怒火与不甘。
老人侧身拄刀而立,灰眉下的瞳孔闪烁业火般的光,他随手掷出烟刀抹下骷髅兵的头颅,不去理会那躺在地上仍在抽搐挥刀的尸体,而是转移视线看向仅剩的一老一幼。
飞蛾扑火的陈荃儿红着眼睛掐诀,被随手拍散后掐着脖子跪地。
颇受反噬的宋老修士感受到心脏的骤然压力,他明知结局,奋其所有抱住老人跌撞两步,用市井无赖缠斗的可笑伎俩,试图以命换命,被抬手刺穿心脏后仍是不放开。
他濒死念咒呼啸而出的火龙术在二礼师胸前渗透如墙气机,堪堪灼伤这杀人如麻的修士肺叶,
紧接着就被搅烂心脏,瞳孔涣散颓然倒在地上,死前还被一记狠辣膝顶击飞出去,
诡异的是,他的残破身躯落地时仍保持跪坐姿势,似乎在朝拜上方那具神秘女尸。
他们都是强大的炼气士,但现在悉数沦为行跪礼的囚徒。
赵彻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放下了垂死的陈景略,他缓步走上前去,捏碎了手心里的几颗益血丸,喂进陈荃儿和郑须晴的嘴里,
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他明白以自己的速度大概很难快过深藏不露又发了神经的老礼师。
反正都要死了,不妨胆子再大一点,死也死得干净利索。
老账房说过,善恶未必报在今生。是吧?
老者惊诧于这个少年的无畏或是无知,他明明只有一境修为,连真正武夫都称不上,孱弱得像是参天树前的蜉蝣,却敢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为人续命?
赵彻用凝重的目光远望他,紧接着幽幽一叹道:“老头,你很让我失望啊,果然,人一老,就容易做出很多错事。”
二礼师听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心说这是何等的荒诞与滑稽?你小子可知我是何来历?又为何做下这些事,就敢说我错了?
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戛然而止。
因为,有一柄刀,一柄很快很快的刀,从背后的暗处悄无声息间插在了他的背部,事实上,如果不是最后一瞬他隐有感应稍稍扭转身躯,那把刀就会穿过脊背刺烂他的肺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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