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了录阳传承的青年搭住赵彻肩膀,意料中本该有所挣扎,而后顺势将其废去一条臂膀的情形并未出现,
这个一路走来似乎天生八字不合的凡俗少年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他不去理睬那眼神中的意味,上下搜寻连同腰间荷包一起查验过后,只是发现几锭碎银而已。
少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咧嘴露出个古怪笑容:“李仙长,小人可不敢私藏什么灵币,当然了,散碎银子倒有几两,你要是要借钱,小的一并给了你就是。”
笑意盈盈的赵彻一头漆墨乱发简易扎成马尾,其间用于束发的一个乌黑指环毫不起眼。
谁能知晓,其内有洞天。
委实站不住情理的李元亭斜眼看着他,松开了暗蕴灵力的手,拍了拍后者肩膀,阴冷一笑:“少油嘴滑舌,既然没偷拿,这样最好。”
赵彻那厮看着似乎不以为意,扭头对着神情漠然的老修士问道:“老先生,我也如约把东西送到了,那解药可以给我了吧?”
他这时只想着先把解药拿到手,找个机会溜之大吉才好,当然,走之前能浑水摸鱼刺那姓李的乌龟王八蛋一剑就更好了。”
宋鸿没有回答,而是绕起了弯子:“
少侠可曾想过不再厮混这泥潭江湖,有朝一日直入青云拜入仙门?”
南温街巷九曲回肠,再者这娃儿一路表现甚是机敏,略次立功,在山巅更是误打误撞救下一行人,带在身边也许还会有些意外之用,解药么,晚些再给他又能说个不字了?”
赵彻内心自嘲:“我算哪门子的少侠,你这画的又是谁家的大饼?
又想骗我去给你们当倒霉路引,继而一不小心死在斗法余波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心底这么腹诽,他嘴上还是识趣,小命握在人家手里,不服软不行啊。
“各位都是斩妖除魔、驾云走江的神仙中人,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升斗百姓。”
他抬头望向期盼着能为自己说两句话的陈荃儿,那个女孩只是低垂眼帘躲过他的视线。
“得嘞,这下玩完了!”赵彻心若死灰。
“且跟我们去罢,我会尽力照料你一些,若是……”陈景略还要开口劝说,他也不愿在此关头另寻路引,横生枝节。
片刻沉默后,
“我去就是。”赵彻出声打断陈景略,也不是说甘心送死,形势如此,不得不为,何必多费口舌。
后者神情有些不易察觉的愧疚,一闪而逝。
他有时也会想着如今弱肉强食的修真大世,是否有所背弃天理昭昭四字,
但人在尘世,许多事情能由得他了?他不想弃儒修道,可还不是被丢入藏经阁里去抄遍三十卷易经道论?他只愿与山风青岗黄鹤相伴,还不是领了征召下山拔剑斩妖?随波逐流有另一种说法,叫做无可奈何。
“这回又是去哪?”赵彻冲同样有些歉意的陈荃儿问道,算是主动给了台阶下。
“奉灵园。”陈荃儿愣了愣,小声回答道。
赵彻瞪大眼珠,他刚才也听了陈荃儿城北之行的大概情形,可是那俩礼师老头呆的地方,怎么可能跟啥劳什子阴宝扯上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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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几人查探的城北王家门口,日光旭照,依旧高悬门檐下的独盏灯笼似乎黯淡灰败,无人注意到其中的猩红光点。
如若此时郑须晴与陈荃儿再入灯笼之中,回到那间藏身过的雕塑木屋,就会目睹瘆人一幕。
先前静止不动的某只木头人偶,脖颈兀然抽动一下,像是上了发条的钟摆,继而全身僵硬的关节开始嘎吱嘎吱弹响。
紧接着,一只只木头人偶都闭着眼睛,缓然从各个隐秘角落里机械走出。
它们每一个都有不同的五官面孔,不像是拓板模子的产物,反倒更为贴近真人,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白得发亮的脸色与迟钝的动作。
无风的小巷子里,罗阴灯笼开始猛烈摇晃,撞到房檐上却没有发出声响。
王郑氏站在灶台边煮饭,用的米水很稀薄。
她恍惚机械地重复着添柴烧火的动作,却没有发现,有个灰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向着她径直一步步靠近。
它,无声贴在了女人的身后,站在那里,停顿了几息,五官拧在一起,忽的伸手捏住那颗脑袋,接着捂住了她的口鼻,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如果此时有人坐在横梁往下看去,就会发现,那具本来属于王郑氏的身躯,与人偶同时陡然一颤,然后就僵立在原地,仿佛她也成了一座木头雕塑。
可是慢慢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动了,
她弯下腰,抱起身后那直挺挺立着的木头雕塑,去到院子里树下,挖了一个极深的坑,把人偶放进去填埋好。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地蹲坐在树底下,低头咧嘴开心地笑了,笑得不再像个活人。
与此同时,数十个灰白木偶,一摇一晃,避开嘈杂的人群,悄然出现在了南温各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无人注意到,这些像是成衣铺子里用来展示的雕塑们,就静静地藏在门边,床下,或是你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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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灵园位居南温一城偏北位置,虽比不得城中诸多宝刹道观那般香火鼎盛,神像漆金,这些年来也有颇多善男信女前来求签问运。
这多半归功于两位礼师勤勉营务,除卜筮占缘外,在园内更添设了一处善房,贫寒人家得了些小病,也不用去药铺破财消灾,在后稷神像前供柱香火,只花个三文铜钱,
就能请得两位年岁颇大眼睛却远未昏聩的礼师把脉疗症,再到善房领些免费的对症草药。
这一日,奉灵园内脾性温和的大礼师不知为何缘故不在,一切事务由二礼师代为掌管。
午时日上竿头,正是初夏将至未至的酷热时候。
园门口支起一处绿豆粥棚,用以过路人自取解渴,纵是街口乞儿来了也不赶。
“倒是个善地,不知这奉灵园怎会与桩桩诡案扯上联系,那元宵节送给王家一盏罗阴灯笼的礼师,也不知是受人设计陷害的棋子还是执棋落子的布局者。”陈景略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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