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海叹了口气:“你生错了时代,若是明皇盛世时期……你根本不会被牵连,也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官。”

    这话其实不该说。

    方末心说,其实生错了时代的,应该是你才对。

    若是焦海能够生在盛世,哪怕是这种性格,会得罪一些人,但也能遵从内心办好实事,赢得百姓尊敬,不必像现在这般求而不得。

    幸好,焦海的心理也足够强大,平日里都是副不大正经的样子,没有沦为终日苦大仇深的愤世者。

    “我随大人一同去府衙吧。虽然前卒不能入内,也帮不了大人什么忙,但陪同大人走一段,还是可以的。”

    焦海也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从龙雀府出发,走了好一会,到达了府衙的门口。

    冬末的寒风萧瑟,平添了几分悲凉感。

    焦海驻足,笑道:“此去,或许我龙雀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以后你自己多当心,其他龙雀使,可没我好说话。”

    方末没有多说,只回了一个字:“好。”

    而后,焦海深吸口气,往府衙的大门走去。

    可这时,孙涛带着孙浚一起从府衙内走了出来,迎面遇到了焦海。

    “你们……”焦海刚才酝酿好的情绪被生生打散,“是向他妥协了?”

    孙涛拉着儿子一起对焦海深深行了个大礼。

    “大人是个好官,大可不必为了无法改变的事放弃大好前程。此事,已经成了定局,以后孙家的漕运商队易主,我和小儿会离开浛水郡,到别的地方从头开始。孙家的先祖,也是白手起家,我们父子二人东山再起也未必不可能。”

    焦海的牙齿咬得作响。

    孙涛看出了焦海的心情,劝道:“大人不必介怀,我们父子二人只是这世道下万千受苦的百姓之一,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大人何不留着有用之身,去替那些有机会得到公道的百姓伸张?”

    二人又行了个礼,从府衙的台阶一路走下。

    焦海仍站在门口。

    “这结果,你并不意外吧?”站在肩膀上的青兔说道。

    方末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对孙涛说那些话,就是希望这么个结果。

    如果是盛世,他不会做这种事,甚至会协助焦海抗争到底,但现在的世道,他明白僵持下去是什么结果。

    孙涛所说,也正是方末所想。

    “你若是因此不当龙雀使,以后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方末在心里给自己打上了自私的印记。

    青兔越看孙浚越不顺眼,嗤声道:“这人活该!就是他父亲可怜,养了这么个儿子,祖辈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没了。”

    焦海心中有一口气堵着,始终不得畅快。

    攥得死死的拳头,终究是松开了。

    他走下台阶,来到方末身边:“方末,走,跟我泡澡去!”

    “这次,我来请客吧。”

    “行啊,正好最近花销大。”

    ……

    野鸭渡口。

    “当家的去哪,我们就去哪!”

    “对,绝不给那小人当牛做马!”

    “俺也一样!”

    孙涛双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我和浚儿家底所剩无几,跟着我们,你们家中的老小怎么办?若将来,我们父子稳住了脚跟,你们再来不迟。”

    有人沉默了,也有人说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就随当家一起!”

    一人出声,多人应和。

    这时,站在父亲身后的孙浚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趁着父亲应对不暇,悄悄下了船。

    “曲红,事到如今,你还过来做什么?”孙浚意外的没有暴躁。

    也许是因为这次教训后成长了,也许是因为眼前人毕竟曾是心上人。

    曲红捧着一个包裹,递到了孙浚面前,咬了咬嘴唇,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不想见到我……这些,是你过去送我的,好歹值点钱,你们到了新的地方,会用得上的。”

    孙浚没有推辞,接过了包裹。

    “父亲说得一点没错,我这人,没相貌没本事还没个好品性,又怎会有你这般的女子主动倒贴过来?”

    曲红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哽咽着说道:“我一个女子继承父业,在这浛水郡,想要生存下去,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我不这么做,谭乾能给我扣上漏税的罪名……你要知道,我……我也是心中有愧的。”

    孙浚摇摇头:“不重要了,你走吧……以后,我们大概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各自安好吧。”

    说着,孙浚转身向船走去,不再回头。

    曲红抹了抹眼泪,低声说了句:“保重!”

    孙涛父子二人带着几个船员,乘上了一条小型商船,顺着浛水一路南下,离开了这个几代人苦苦经营的渡口。

    前路茫茫,命数未知。

    至于曲红,在此事之后,酒肆得以继续经营,只是孙涛父子的事传开,让她背上了骂名,生意冷清了许多。

    这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方末和焦海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后,回到了前卒营。

    路过老姚的住处时,他停了下来。

    那个让老姚女儿冤情不得大白的前县令谭乾,就在浛水郡府衙任郡同,按老姚过去亲手骟了祸害女儿元凶的性格……

    方末在想,他加入司火教,会不会是想报复谭乾?

    据说,司火教往往就是利用百姓心中的怨,蒙骗百姓为自己做事的。

    可谭乾好歹是朝廷命官,司火教以往也只敢对平民百姓下手,从未逾越这条线,会为了老姚破例?

    大概只是给老姚画了个饼吧?

    不过,如果司火教真的敢对谭乾下手,方末倒是觉得大快人心。

    就在此时,丙字十五号的门打开了,老姚走了出来,正好和方末视线相对。

    方末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很坦然地与之对视。

    但老姚忍不住回避了方末的目光,关上门后,急匆匆地往营门口走去。

    方末注意到,老姚身上带了好些东西,而且哪怕本身有布包了一层又一层,他还是下意识用手去遮挡。

    里面的东西,必定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和司火教有关?”

    方末决定跟着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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