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点点,思路以文字的方式在纸上跳跃。此时就在一起吃饭之前,陈韶等待的时候。坐在母亲家的书房里,在孩童时代就无比熟悉的环境中,陈韶抽空书写着内容。
直到有人走到身边,陈韶才抬起头。就见老娘正站在自己身边,伸手拿起了一张陈韶写好的东西。
陈韶赶紧让母亲坐下,等着母亲评价。
果然,母亲终于说起和战略有关的事情,“你想以反对殖民主义为摧毁英国的战略?”
“我其实是想以摧毁殖民主义的理念,摧毁英法的战略。或者说,构建大周的战略。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整体思路就有了。可以把未来要爆发的世界大战都包含在内的一个长期战略。”
“呵呵。”母亲笑出声来。自从父亲赵淼去世后,陈韶这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这种笑声。虽然有气无力,但是内在的那种尖锐的感觉,却回来了。就听母亲继续问道:“你有信心做到兵部尚书?”
“娘。如果我真的能够完成这样的一份东西。而且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能够活下来,我就要退役了。军队里面已经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东西。等退役之后,我就想到方丈洲开个农场,种地养羊。”
这是陈韶的心里话。果然母亲问道:“为什么?”
陈韶并不想回答。却听母亲继续问道:“难道是因为你明白了先帝战后的打算?”
这下陈韶呆住了。先帝的战后打算只怕是要对大周内部进行新一轮的治理,就如先帝当年开启的1870新政一样。
靠自己想明白这一点后,陈韶其实是很恐惧的。那就意味着要有一大批人被干掉,很大一批人。1870新政的确创造出大周的当下,可任何事情都有代价。1870新政的代价就是那些士绅阶层。
士绅们千年来对国家政局有颇有影响,新政之后,这个曾经的阶层失去了所有力量,直接通向了灭亡。
最令陈韶惊讶的是,母亲说这话的语气非常平淡,说明母亲其实早就明白了这一切。
“娘,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陈韶小心的提出了问题。
“我从先帝提出这些的时候,就猜到了。只是先帝寿命尽了,没机会付诸现实。”
陈韶觉得心乱跳,“娘,你支持先帝这么做么?”
“为什么不支持?这么做有什么不好?那么多鸡鸣狗盗之辈们蝇营狗苟,把生命浪费在各种破事上。与其那样,还不如彻底打破这一切,让人们活的更有尊严和价值。”
听着母亲的声音竟然恢复了一些锐气,陈韶有些欢喜,就挑了以往的话题,“娘,那你理想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理想中的世界……我其实没什么理想中的世界。我只说说我见过的世界。那个世界中虽然也有种种令人厌恶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是真的了不起。二小,你觉得大周的人都被当人看么?”
“当人看?”
“对,所谓当人看,指的是这个国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乞丐还是穷人。不管是做什么工作的人,哪怕是不正经的工作。至少,有一个底线。这些人都是人,应该享有很活下去,而且要上学,等等的待遇……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这么讲,这个国家并不是站在牺牲国民性命的基础之上。当然了,军人、消防员、警察这些危险的工作,并不是我所说的那种牺牲。”
前半段话让陈韶有点摸不着头脑,后半段话让陈韶感觉非常清晰明快。如果有这么一个国家,陈韶觉得自己都愿意为之效力。而不是希望在激烈的内部斗争爆发前赶紧置身事外,找个地方逍遥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世界,自然是好。哪怕是再不成器的人,国家也不应该以牺牲国民为代价。”陈韶非常认同的答道。
“二小。这是不是你钦佩先帝的原因?”
“是。”
“当下朝廷的战略,让我不满意。最大原因就是,这些人脑子里连牺牲别人的概念都没有。他们是让人去送死,自己捞好处。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帮人一旦真的发动战争,是怎么一个死法。”
“他们会死么?”陈韶很怀疑。毕竟在前线打仗的是陈韶这样的军人,而不是后面的那帮文官。
“不。你绝不要小看人民。人民或许不懂咱们说的话,那只是因为这些内容距离人民太远了。但是人民却不傻,他们懂得痛苦,懂得悲伤。他们会被人骗,却绝不会被人长久骗下去。那时候……哼哼!他们并不懂得先帝为何如此重视教育。”
陈韶不想牵扯这个问题,因为到现在为止,阴暗暴烈的部分已经太多了。
正好此时开饭了,陈韶扶着母亲去了餐厅。一家人吃起了晚饭。
第二天,陈韶就把连夜写出来的稿子交给了总参谋长。总参谋长也不予置评,就继续召开战略研讨会。
关于俄国方面的问题,兵部意见大概有了共识。要么不打,要么就打到底。那种似打非打,各种纠缠,利益有限。
不过这么个结论,就是大家其实都不想打。俄国那么一大片烂地,打下来又如何呢?
至于中亚,也是个令人厌恶的问题。现阶段,大周还没办法通过有效的铁路系统把中亚和大周绑定在一起。既然吞不下,就可以先放着。
对于亚洲的局势分析中,大家跳过了日本这块。陈韶觉得对日完全没有可讨论的内容,大家不说话的理由不好说,陈韶就是觉得没什么好讨论的。
对于欧洲的局势,大家发言就非常有冲劲。
欧洲的战争会怎么爆发,是个很考验想象力的局面。地处同盟国四面包围的塞尔维亚一旦被干掉,就意味着同盟国已经获得了巨大优势。
问题就在于战争会怎么打,尤其是顺序问题。
“法国应该不会先进攻德国吧?”这是一个令总参谋部将官们很难确定的问题。
按照道理,法国主动进攻德国才是一个应该的局面。宋岚上将提出了他的看法,“法国实力不如德国,就应该主动出击,冲击德国。这个目的绝不是击败德国,而是搞乱德国的战前布局,然后从容的撤退,争取到时间。”
包括陈韶在内的一众将官都很赞同这个看法。可大家还是认为,法国做不到这样的水平。理由么,很简单。法国现在是国民兵。
在法国,每名应征入伍的士兵在军队里只服役三年。他们在结束了十一年的后备役军人生涯之后,就可以做国民军或国民预备军的军人了。
男性最先于20岁时入伍,经过3年的常备役,即是11年的后备役;最后是两阶段7年的役期,分别在地方自卫队或地方后备队服勤。
也就是说,法国这种兵役制度,让人人看着都是士兵,其实也未必。
而宋岚上将说道:“若是这样,陈韶你来推演一下战争局面。”
作为所谓的‘欧洲通’,陈韶觉得自己对法国的理解不够深刻。但是被自己的校长这么讲,陈韶也只能推演一下。
“现在法国人其实怂的很。面对强敌,他们并不敢主动进攻。要是真的有这骨气,法国人早就对德国宣战了。”陈韶说完,会议室内一阵笑声。大家都很认同这样的事实。
陈韶则开始继续根据自己的判断做着推演。
现在鼓舞法国的是沙文主义,以及被害者的反击情绪。那么,法国即便知道主动进攻没错,依旧要以被迫应战的姿态出现,战争甫始,全国上下被一片沙文主义的狂热所席卷。
一旦战争开始,圣西尔军校的学生头将戴红色军帽,身着蓝色军装,骑着骏马,从巴黎大街疾驰而过,沿途受到手持鲜花的少女们的热烈欢迎。
全国教堂、修道院都敲响大钟,根据总统所颁布的紧急动员令,95%的应征者都及时赶到征兵站报到,对此法国军界也深感意外。法国的陆军由和平时期的736万人迅速增加到350万人,并在短短的20多天内完成了按指定地点集结的工作。
在参众两院的特别联席会议上,总理、两院主席都号召法国人民为“拯救文明、自由、法国和欧洲”而战。普恩加菜总统在致两院的咨文中宣称:“法国将由它所有的孩子们来勇敢地加以保卫,在敌人面前没有任何种力量能打破这种神圣联盟。”
盖得和颇有声望的布朗基派元老瓦扬摇身一变,都变成了地道的社会沙文主义分子。瓦扬竟然号召全体社会党人都要“为了法国,为了共和国,为了全人类”去踊跃从军,在社会党人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同日,法国总工会也宣布支持政府进行所谓“防卫性”战争。沙文主义分子更是到处组织狂热的游行和集会,巴黎大街上响彻“打倒德国佬!打到柏林去!”的呼声。
……
在陈韶的描述下,陈韶自己反倒明白了一些事情。以前他把战争看做游戏,其实也差不多。一个最重要的点,此时浮现出来。
陈韶觉得找到了自己思想拼图中缺失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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