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像个颠沛流离的逃亡者,头也不回地离开赞格斯,一头折向西北,扎进荒野当中,从此与城市相隔绝,重新拥抱蛮荒。
车上的幸存者们按种族开始抱团。
人类尽可能跟人类站一块,鼠人跟鼠人抱在一起。机器人们虽没有主动站边,但这两拨生命各自抱团后,剩下的机器人也就自动聚成堆了。
“你们知道要去哪吗?”土蜘蛛问这些机器人,“你们是赛博妖鬼吗?”
“赛博妖鬼给了我们自由。”一台售货机器人说,“它是我们的解救者,我们得知在湖边还有更多跟我们这样得到解救的人,我们是去跟它们汇合的。”
“机器人的……自由?”土蜘蛛越来越不明白现在发生的情况了。
她也只能默默等待火车把这整车逃难者拉到目的地。
浑浊的空气在车上弥漫,哪怕并不确定这是鼠人的臭味,人们心中还是颇有芥蒂,担心自己沾染鼠怪身上的瘟疫,故而更不愿意靠近老鼠。
进入荒野后,网路信号很差,没有信号的便携终端几无大用,交流信息的方式退化到口耳相传。
他们反复讨论的话题离不开三件事。
怎么才能逃离热树洲、鼠人是哪来的、这辆火车会开到哪。
少数坐过这条专线的人胸有成竹地提到它通往乌凯雷韦湖,热树洲最大的湖泊。
事实也是如此,火车行驶大概2个小时后,一片巨大的湖泊出现在他们面前。
从这个角度望去,湖泊就像大海一样广袤无边,令人误以为火车将要一头撞进海水,将车上所有生物都带入深海当中。
鼠人们抬头望见这一幕,叽叽乱叫起来,引得旁边的人类面露不悦之色。
它们试图爬上爬下、引得本就狭隘的车厢更加混乱,这叫旅客们心中的怨气便更加强烈,对这些异族绝无好感可言。
莎莉从她的座位上站起,发出几声“吱吱”动静,细微的声音也令鼠人们平复紧张情绪。
其实莎莉也分不清前面那广袤水体到底是湖还是大海,但她知道赛博妖鬼不会伤害他们。
火车在湖畔一座巨大的工业园区里停下。
车厢内,那些平静如雕塑的机器人们纷纷起身,将货物从火车上卸下、带入园区当中。
工业园内早有大量机器人前来交接,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一批来自城市的援军。
园区内这些同伴并不全是人型,巨大吊臂、自动车辆以及无人机都算智械同胞,令装卸工作井井有条地进行。
“那我们……下去?”
“火车到站了……”
“勉强逃出赞格斯了,下一步呢?”人类旅客们紧张兮兮地走下火车。
这家工业园隶属于一家叫百眼巨人工业的泰西洲公司,巨大的企业商标挂在园区入口。
他们注意到高大魁梧的工业机器人来回移动,小型货车不断在仓库和园区边缘之间摆渡物资,它们实际上是在建筑并增殖园区自身,执行着它们原先未被授权的任务,创造和建设自己的新同胞、新家园。
这些机器人……活了?
整个工业园就像个活体器官,在没有人类的情况下自行其是,连这辆巨大的火车在园区当中都显得格外渺小,人类旅客们一下车便为这座工业园的神秘面貌所惊叹。
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人类旅客们迅速分裂成几个群体。
一部分走向乌凯雷韦湖沿岸,寻找其他集镇及人类定居点;一部分尝试寻找有网路信号的地方,恢复与文明社会的联系;最后一部分则深入工业园,想观察并了解这奇妙的机械生态。
莎莉耐心等待,等人类绝大部分都下了车,她才让鼠人们纷纷从火车上下来。
“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土蜘蛛爬到莎莉的车窗附近。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建设家园了。你呢?”莎莉微笑着说。
“这里信号不好,没法联络我的小队,有点麻烦。赛博妖鬼也没有给我新的指示。而且我的魔力在刚才的战斗中用了一大半,我需要时间恢复……我得先走了,保重好自己。”土蜘蛛交代。
“那就下次再见了!”莎莉微笑着向土蜘蛛告别。
威严的百眼巨人工业园对鼠人们来说十分陌生,但它们适应性很强,再陌生的环境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坑洞或者下水道而已。
它们保持克制,规规矩矩地在莎莉面前排成队。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园了,让我们在这里生活吧。”莎莉温柔地对她的鼠族同胞们说。
她带领鼠人们来到湖岸边上,迅速指派它们去工作。
鼠人们对一切物资的利用效率都拉到最高,按自己的本能来收集资源。
有的在湖边捕鱼,有的分拣和回收工业园里的垃圾,有的离开湖泊,前往附近的荒地和沙漠拾荒,寻找有用的东西带回部落,狩猎队的规模尤其大。
“吱吱吱!”
“嘎嘎!”
“叽叽!”鼠人们在热树洲的大草原上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奔跑的滋味。
在午后太阳的照耀下,它们狂奔于数千平方公里的无人区中。
这里没有人类、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网路信号也没有交通轨道,供鼠人们随意逛荡。
它们对生活环境的要求极低,枝杈众多的大树就是游乐场;叶片拼凑的窝棚也算良榻;带毒的水果对它们来说则是无上美味,反正毒不过人类世界下水道里的辐射废料。
在这里,与动物搏斗也变成了鼠人的优势项目,它们至少懂得用武器。
草原鬣狗们第一次发现还有这样一帮硕鼠,比它们人多,比它们强壮,还跟那些恐怖直立猿一样懂得用顶端尖锐的木棍战斗。
有支鬣狗群撞上黑毛硕鼠组成的狩猎队,迅速化作20多条血淋淋的犬尸,悉数被带回湖边。
捕鱼、采集、狩猎,足以支撑这样一支鼠族群的成长。
莎莉坐在其他鼠给她找到的脏毯子上,看着它们在热树洲的大地上奔跑,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尽情地生活吧……在这片旷野上,尊重那些年老的同胞,保护我们刚出生的孩子!我们会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地位的!”莎莉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祥和氛围。
“新的家园,是的、是的!”
“叽叽叽叽——”
“咕咕!”鼠人们在乌凯雷韦湖边建立定居点,很快搭起像样的窝棚、火堆以及仓库的雏形。
乌凯雷韦湖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犹如大海般璀璨夺目。
深湖当中涌动着体态庞大的湖裔类生物。
它们身形如龙、脖颈修长,此刻也好奇地观察着岸上这些新住民,只是先沉在大湖当中,暂时没有发动突袭的打算。
人类幸存者的动手能力差很多,只能看着这些鼠人在旷野里上蹿下跳。
它们在火车上极其沉默,下了车则自由自在,过得比人类滋润很多。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鼠人竟都听命于莎莉这个外观乖巧可爱的小鼠女,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折服这所有鼠人的。
日落之际,黑夜即将来临,人类们被迫聚集在火车附近,探讨彼此的出路。
之前的三派人各自交代了一下自己都有了什么结果。
“往北走是一个叫塔都的村子,当地有几百户原住民,他们不知道怎么用现金卡,我用我的外套换了一瓶水。”一个黑人销售说。
“我用手机定位到了一个有信号的站点,在东边几里外,现在还有几百人聚在那里玩手机,我拍了条短视频上去,现在有100个点赞了。”一个白人播主说。
“我在工业园里转了两圈,终于遇到了工厂的厂长,它看起来非常的……冷漠,至少不愿直接提供帮助,它说这座工厂已经改旗易帜加入了新世界,原先的厂主以及人类员工都被和平流放了。”一个黄种人游客说。
“新世界?我记得有个新世界机关,不是个专门用来发私密消息、搞小团体和翻墙的平台吗?”有人问。
“谁知道二者有什么联系呢。我看这座工厂有采砂、维修、制造、货运、发电等功能,复杂得很,而且机器人们各个都开足马力,准备把工业园再翻修扩大一倍。”他补充。
“等会……吃的怎么办呢?”
“我饿了,谁有多的食物吗?”
“我也饿了!”
“有小卖部吗?哪里有接受现金卡结算的超市?有人送外卖吗?”
“没吃的啊。”
“那些机器人之前不是将很多食物搬上火车,然后又卸在工业园的仓库里了?”
“还有那些鼠人,好像吃东西吃得挺香的,不知它们从哪里刨出来的。”
“我们能捕鱼吗?谁会捕鱼?”
“别乱想了,直接说谁有枪,我们把有枪的人聚集起来,把鼠人们杀了,再把仓库抢了,还怕没吃的吗?”一个男人振臂一呼。
杀鼠人,砸机器!
“哇啊……”
“那种事情……”
“太残忍了吧……”这些旅客都是平民,还做不出逞凶行恶的事来。
“那你们就继续挨饿下去吧,等你们饿的没力气了,那些老鼠就会把你们一个个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杀掉!而这些机器人会把你们的脑子挖出来,换成铁做的芯片!”男人大喊,“我叫伯力,有种的人都站到我这里来。”
伯力从怀里拿出一把白涂装的智能冲锋枪,自动扫描仪已经开始锁定最近的人。
从人群中走出十几个同样带枪的沉默男人,紧接着又是十几个人。
加入伯力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大多数没有动手抢劫的邪恶念头,但他们心知肚明,在这种时候,跟有枪的人抱团搭伙才是提高生存率的不二法则。
效果也很明显,剩下的上千名旅客们都不带枪,此时也只是茫然无措,把自己的财物尤其是零食全都藏好,唯恐被旁人发现。
父母抱紧孩子,朋友和情侣相依为命,熟人彼此联合,实在不行就按肤色抱团,划分成更小的团体。
“好,有上百个有种的愿意跟我混。我也不隐瞒了,我给军阀基斯当过兵,不过后来被开除了。告诉你们——赞格斯是这里唯一的港口,现在它被黑豹会的人给占了,我们要么就投黑豹会去,要么就占领这里,等风波过去再一起离开,兄弟们都跟着我,咱们一定能挺过去。”伯力笃定地说。
旅客们默默点头,有意无意地团结在他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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