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陈桥兵变之后,黄袍加身,夺了柴家天下。自大宋开国起,赵匡胤就立了誓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大宋历任官家,对于教化之事,都非常看重,因此,境内遍设牢城营,用以教化罪囚。
开国之初,为了完善刑制、宽贷死罪,更是为了缓解募兵之困,为各地增加兵员,朝廷便设立了配隶之法。
除去判处死刑的重囚外,其余囚徒,皆被押送本地或者外地牢城营中服役,罪囚不仅受那刺配之刑,有的还会被列入厢军军籍,参与战场厮杀,因此这些罪犯也被人唤作是“贼配军”。
这牢城等级,主要根据地理远近划分,比如最低的惩罚配合最低级的牢城,本地牢城最低、邻州其次、之后便是五百里、一千里、二千里、三千里、广南、远恶之地,刺配沙门岛则是最为严重的惩罚。
此时的刑罚,徒罪一般以刺配五百里牢城来赋刑;流罪一般指流放边关做苦役的罪,这种则是刺配千里之外的牢城;而远恶州军牢城则关押的是罪大恶极的重犯。杀人至死者,最少需要刺配远恶牢城。
而这孟州城中的“安平寨”牢城营,便是这样一处所在。
此时,这“平安寨”牢城营里关押着三百多个囚徒,管营姓施。
“大官人,我刚刚打听到,那老管营有个儿子,唤作‘金眼彪’施恩,使得好拳棒,是本处的一霸,在此间东门外一座名唤快活林的市井,经营着一处酒肉铺子,手底下有数十个亡命之徒,都是那牢城营里的囚徒。”陆小乙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与张正道听。
“金眼彪施恩?”张正道怎会不知道这个人,但是此刻还顾不上这所谓的“小管营”。
按照朝廷旧制,犯人初到牢城营,便要先打一百杀威棒,以示惩戒。
武松初来乍到,又是刚直的硬汉子,只怕不会与那老管营打点,若是挨上那一百杀威棒,不死也得丢去半条性命。
二人快步来到“安平寨”外,陆小乙上前与那守门的一个军士言语几句,又使了一两银子,那军汉这才进去里面禀报。
不多时,那军汉又快步出来,请张正道入内。
接了陆小乙递过来的钱袋,留他在外面守着车马,张正道便跟在那军汉身后,入了这牢城营。
待到了点视厅前,张正道抬眼便看见一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文士端坐在正厅之内。
施管营问道:“你这小官人,姓甚名谁,寻我何事?”
“在下郓州张正道,见过管营相公。”张正道施礼笑道。
张正道也不与他周旋,径自上前几步,将手里提着的银子,放到那管营的桌案上。
“这是纹银一百两,只求相公对新来的囚徒武松,照顾一二。”
施管营盯着桌案上的银子,目光有些深沉,暗自思忖。
张正道知道只使银子,也不稳妥,便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摊开铺到桌案上,笑道:“在下与蔡京相公也有些渊源,这是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写给在下的字,用以模仿练笔之用。”
这一大杀器祭出,吓得施管营心中一颤,急忙俯头细看。
蔡京的字迹,天下闻名,作为一城管营,也有些眼力,自然是识得。
借着施管营认真看字的间隙,张正道又接着道:“依着眼下这个时间推算,只怕蔡相公已经被官家召回了汴京城,这其中的用意,管营相公能明白么?”
施管营心里又是一惊,官家将蔡京召回汴京了?
张正道伸出右手,将桌案上蔡京的字,收了起来,贴身放好,又后退两步,站在厅上,负手而立。
施管营心念转动,大笑道:“既然是蔡相公的人,我自当予以方便。”
“来人,传唤新来的囚徒武松。”施管营收了银子,便令人将武松带来。
片刻后,便见五六个军汉,押着武松进到点视厅来。
武松一眼瞧见站在一旁的张正道,心中虽是疑惑,却也不与他说话,只站在那里,看向施管营。
“给囚徒去了行枷。”施管营吩咐。
自有军汉上前,替武松摘掉了脖颈之上的枷锁。
武松扭了扭脖颈,骨骼发出脆响,觉得舒缓许多。
施管营看了一眼一同进来的差拨,那差拨得了管营相公的眼色,只以为要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囚徒。
“你这囚徒,可知太祖武德皇帝旧制?”差拨将眼睛一瞪,高声叫道。
方才他去到关押武松的单身房里,直以为这新来的囚徒是个识时务的人,通晓这牢城营里规矩。
哪成想武松非但不主动献上孝敬的银两,还言说只有一对拳脚相送,气的差拨勃然大怒。
听见这索要钱财的鸟人喝问,武松大笑道:“什么旧制,没听说过。”
差拨阴笑道:“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
武松道:“要打便打,啰嗦做甚。”
这差拨看了一眼管营,见他没有开口,便狞笑一声,对着那五六个军汉道:“兜拕起来,给我狠狠的打。”
军汉上前,准备将武松兜起来打。
武松却叫道:“打便打,用不着兜住,我若躲闪,便不是好汉,我若喊疼,也不算好汉。”
那差拨见他还敢嘴硬,更觉愤怒。
武松继续道:“若是打的轻了,我不快活,烦请用些气力,替老爷松松筋骨。”
施管营这时开口道:“你这囚徒,真是好笑,怕是途中患病,伤了脑袋。”
武松将眼一瞪,回道:“你却是说错了,这一路之上,酒肉吃得,好不痛快。”
施管营笑道:“你这厮,倒是有些意思,这一百杀威棒,权且记下,待到日后你病好了再说。”
差拨见管营竟是不打了,有些疑惑,但是又不好开口询问,只是站在一旁,静待管营吩咐。
哪成想,这武松是当真执拗,竟然道:“打便现在就打,不用记下,免得日后心里还要天天记挂此事,好不烦躁。”
施管营颇为无语,看了一眼张正道,只好挥手道:“这牢城营里的天王堂,少个洒扫的看守,便罚你这囚徒,去那里烧香扫地。”
差拨却是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管营,又看了一眼武松,最后突然看见厅中站着的张正道,若有所思。
施管营也不待武松说话,便令人将他押送去天王堂。
“谢得管营相公照顾,若是日后,官家大赦天下,还请相公可以高抬贵手,放武松还乡。”张正道拱手一礼。
施管营道:“蔡相公的人,我自当照顾,小官人勿虑。”
那还在厅中的差拨,听到这句话,便明白了管营为何不打杀这新来的囚徒武松了。
张正道又与施管营说笑了几句,随后又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塞给那差拨,请他对武松加以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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