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长民自然表示欢迎之至,他见关子阳不屑地侧着脸,
苦笑了一声:“族长不必再送,请回吧,在下来得仓促,除了一大箱书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我们诸葛氏于卜算一道还算有所建树, 不如正坤族长把家族小辈的生辰八字都写一个给我?
我回家之后,请家中长辈,为他们各自卜上一卦……”
蜀中诸葛氏的卜算之术天下闻名,常人求都求不到,
而且在三国时诸葛亮就定了规矩,求卦只能上门, 任你达官贵人,世家大族都得自己来,就算是权倾朝野的恒温,向他们诸葛家求卦之时,也是规规矩矩地上门去的。
不过这事关子阳并不知道。
东西南北四楼楼主,各自把家中后人的生辰八字报给了诸葛长民,诸葛长民的行李中就带得有纸笔,他自己亲自一一记录了下来。
关子阳在旁边冷眼看着,回忆起他初到关家,醉酒之后的那一番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地话里,似乎就有什么‘生辰八字’。
关子阳怀疑他讨要关家孩子的生辰八字怕是另有他用,以关子阳现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内功这种东西都真的存在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可就没准了……
这一切很有可能是诸葛家早有预谋的一场戏,他又实在想不到自己家有什么东西是诸葛家值得图谋的……
就凭自己这个北府军大都督?怎么想也不可能,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哎!要是安石公在这里就好了……
关子阳也找不到借口阻止,不管怎么说,诸葛长民是抱着两家结交的意思来的。
轮到关父关正乾报关子阳的生辰八字,
“吾儿关子阳, 字缺之, 小名蛮子,生于‘己亥年,癸卯月,丁亥日,辛丑时……”
关子阳赶紧打断:“爹,你忘了?我是辛丑日,丁亥时,你说反了!”
关正乾看着关子阳,疑惑道:“是吗?我记错了?”
一旁的诸葛长民提着一支兔毫笔悬在空中,下不去笔,一脸问号地看着这父子俩,不知该听谁的,
关子阳背对着诸葛长民,对关正乾一顿挤眉弄眼,关正乾似乎猜出是关子阳故意这样说的。
“哦哦哦,对对对,是辛丑日,丁亥时, 我记错了。”关正乾的反应也还算快。
关子阳的生辰八字, 记得最清楚的肯定是他母亲朱萍,但是此刻关母并不在送诸葛长民的队伍之中,
知道关子阳生辰八字的就只有关正乾,关正乾说是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怀疑。
诸葛长民又问了一遍,问关正乾确认吗,得到了关正乾肯定的答复:“没错,这回没错,经过我儿子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之前是我记错了。”
诸葛长民记完了关家十几个小辈的八字,命仆人小心放好,便告辞渡河而去了。
成都,诸葛府中。
“族长,北府军大都督关子阳的生辰八字我已经带回。”诸葛长民向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说道。
白发老人便是成都诸葛家的现任族长,诸葛颐。
他接过诸葛长民递过的纸张,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有没有引起关子阳的怀疑?”
诸葛长民低着头,两滴冷汗冒了出来,自己醉酒之事可千万不能让族长知道。
“应该是没有。”他坚定地道。
诸葛颐点了点头:“嗯,办得不错,我这就给老祖宗送过去,长民你一路辛苦,去歇着吧。”
“是”,诸葛长民退出了厅中。
诸葛府,观星楼。
诸葛颐敲了敲房门:”老祖宗,关子阳生辰八字带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房中的老祖宗面对着三清画像打坐。
诸葛颐进了屋,啪,门又自动的合上了。
诸葛颐已经对老祖宗这隔空御物的本事见怪不怪,又小声重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老祖宗,关子阳生辰八字带到了。”
随着他摊开手掌,那张薄薄的纸便飘然而起,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拖着它一般,慢慢地飘到了老祖宗的面前。
诸葛家的这个老祖宗叫什么名字,诸葛颐也不知道。
他从小就听父亲叫他老祖宗,父亲也只知道就叫老祖宗,可这个老祖宗究竟是谁,现在的诸葛家的人都不知道……
“准备一下,今晚我要再进天机塔。”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比起族长诸葛颐听起来还要年轻几分。
“老祖宗,不久前您刚进过一次天机塔,相隔这么一点时间,您身体调养好了吗?”
诸葛颐关心道:“要不?再等两天?”
老祖宗背对着诸葛颐,一直一动不动,这时转过身来,淡淡道:“来不及休息了,关子阳即将入京口重建北府军,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老祖宗的吩咐无人敢忤逆,就算是身为族长的诸葛颐,对他也只有无条件的服从。
“是,我这就去安排。”
……
天机塔,相传是当年诸葛亮所建。
塔顶对应天穹,镶嵌其中的夜明珠对应天上星辰,这天机塔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卜算。
在天机塔中卜卦,卦象的准确程度与精细程度,能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塔,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能入天机塔中卜卦者,只有诸葛家的血脉传人,能承受得住这般因果业力。
而且也仅仅是勉强承受住而已,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天道的反噬,基本一个血脉传人,一生也只能进三次天机塔。
而且每次间隔都得有个十年八年的。
老祖宗月前才刚进过一次,这又准备进塔,所以族长诸葛颐才会劝说老祖宗多休息一阵。
老祖宗再次进入天机塔,诸葛颐便又招呼诸葛家男女老幼一百多人在塔外祈祷。
诸葛家无数次遇到重大的危险,亦或是灭族的大祸,
无论是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成汉建国,桓温灭蜀,诸葛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
老祖宗就像是诸葛家的定海神针,只要有老祖宗在,诸葛家便稳如泰山。
所以每次只要是老祖宗进天机塔,诸葛家的人都要狠狠地为老祖宗捏一把汗。
“诸葛甝、诸葛虪、诸葛衡、诸葛文彪、诸葛文杏、诸葛文熊,你们速去天机塔,燃十八支降真香,点三十六盏长生烛,添七星续命灯。”
诸葛颐语带急促地说道。
而这六个正是诸葛家的小辈,皆是他弟弟诸葛恢的孩子,三男三女。
他自己,因为年轻时在天机塔中受到一次反噬,导致终生无后。
这六个小辈得了命令,立刻便进了天机楼准备。
天机塔中,大门敞开。
几人在搭底布置着香烛,这些都是老祖宗进塔卜卦需要准备的东西。
“五姐,老祖宗上个月刚进天机塔,怎么今天又要进?”一个娇滴滴地小丫头,一边绕着塔摆放蜡烛,一边问道。
而她旁边的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瓜子脸,唇红齿白,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因为跪在地上,如瀑布般散落。
她便是诸葛家当代年轻一辈中,有望最先进入天机塔卜卦,家中排行第五的诸葛文杏。
诸葛文杏正在点燃前面女子摆放的蜡烛,说道:“我怎么知道,不过老祖宗自然有他的道理呗。”
“你可是老祖宗唯一的关门弟子,你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不过应该和那个什么关子阳有关。”诸葛文杏又道。
“五妹、六妹,你们两别说话了,赶紧弄完,族长催得紧。”塔中一个正在拨弄续命灯灯芯的男子说道。
两个少女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知道啦,大哥。”
……
随着这群少男少女出塔不久,老祖宗便进了塔,关上了大门,塔内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莹莹烛火摇曳。
塔顶的夜明珠,如星辰一般,闪着奇异的光芒。
老祖宗将手中的七枚铜钱一抛,这些铜钱便燃起了火焰,绕着老祖宗周身上下飞舞……
“嘿嘿,想不到这小家伙居然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藏着掖着,做事谨慎,是个做大事的人,哈哈哈……”
涪陵,关家堡祠堂。
关家人正聚在一起,商议着回访诸葛家一事。
关正乾的意思是,既然诸葛长民已经主动上门结交,还送上了几百本书作为见面礼,关家不派人去回礼的话于礼不合。
众人都十分同意,不过派谁去却犯了难。
本来除了关子阳,没有不二人选,但是关子阳在建康还有大事要做,他又没这时间。
最后,大家就定让关子阳父亲,族长关正乾去,显得庄重。
两日后,关正乾就带着两辆装满了关家桑葚酒的牛车出发了。
关子阳也在第二日,依依不舍得辞别了关母,关母朱萍临走时,牵着青蝉的手,在房中谈了良久,才放了青蝉出来。
关子阳现在有先天之精,五感得到了巨大的加强,在房外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哎,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可是我这《抱朴子》它不允许啊!”
终于,在关贵英哭得稀里哗啦的伴奏下,关子阳带着青蝉出发回建康了。
关子阳刚到建康,还未回到关府,就在乌衣巷口被人拦了下来。
“大都督,太后有请。”
果然,自己这回涪陵一趟确实耽搁得太久了……
不过关子阳在进宫以前,还是先去了一趟谢家。
谢家只有谢奕在,见关子阳回来了,没好气的说了几句,回涪陵也没提前打招呼。
关子阳连声抱歉。
“赶紧随我进宫见太后,估计你明日就要去京口了!”
“这么快?”
“这还快,你几天前就应该去了!”
“朝中出了何事?”
“不是朝中出了事,而是京口出了事!”
“有两支流民军打起来了!”
流民军打起来了?
关子阳不禁疑惑,殷浩北伐失利还没多久,按说京口流民应该齐心协力,应对北方胡人骚扰才是。
于是在进宫的路上,向谢奕问明了缘由。
原来,这事竟然还和自己许久未见的大哥有关。
冉闵雄踞邺城,不过短短大半年时间,邺城居然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
“看来我当初的‘五年计划’还是起了作用了啊!”
如今的邺城一带,在冉闵的统治下,再加上风调雨顺,如今是粮仓充盈,兵力大增。
最重要的是,邺城兴办的太学,无论士庶皆可入学,这吸引了很多北地汉人的归附,尤其是很多的坞堡势力与家族的投靠。
京口的流民,正是因为想北归投靠冉闵,与留在京口依附大晋的两股流民军产生了矛盾。
甚至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这可是朝廷不想看见的,如今的流民已经成为了东晋阻止北方胡人势力南下的重要力量,流民军内讧,损兵折将的话,对东晋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褚蒜子听闻此事后,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与朝中大臣商议,让关子阳立马去京口,想办法阻止流民军内讧进一步扩大。
关子阳随谢奕到了显阳殿,褚蒜子见关子阳终于探亲归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关都督你可算是回来了!”
终于见到救星似的,褚蒜子收起往日的威严,亲手扶起了参拜的关子阳。
一番商议之后,明日便出发前往京口,领御史巡按之职,假节,前往京口安抚流民,调和矛盾,暗中为重建北府军做准备。
……
乌衣巷,关府。
明日就要去京口,建康的事情也得安排一下了。
关子阳赶紧去了顾家,家中还是只有顾恺之在,见关子阳来访,他甚是高兴。
“关子阳,我已经禀告父亲,那丽春院的老鸨便送给你了!”
关子阳一听,喜上眉梢,于是道:“多谢顾郎君!”
愿望达成,关子阳便想告辞离开。
顾恺之察觉不对劲,问道:“你的事我帮你办了,我的事你还没办呢!”
关子阳这才想起,自己还答应了做顾恺之的人体模特了。
于是只好应承了下来。
关子阳身着铠甲,高举手中长剑,一幅浩然正气立在一块青石之上,这便是顾恺之为他设计的造型。
关子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顾恺之这一画,就是三个时辰过去。
从上午到了天黑。
关子阳举剑的手都有些发麻了,见顾恺之还没有让他休息的意思。
于是问道:“顾公子,还得多久啊!能不能歇会?”
“哎呀,天都黑了呀!歇会吧。”
‘老板’终于发话,关子阳便放下了剑,走过去观看顾恺之的画,哪知道这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诺大的画纸上,整整三个时辰,上面居然只有他脚下的一块青石!
“老子站了这么久,你特么的就画了块石头!”
此刻,关子阳有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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