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只见梦如身着天青色拖地长裙,宽大衣摆上绣着葳蕤的素色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青轻绡,小碎步似的顾自走着,宛若听不见郭敬在身后喊叫。
郭敬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梦如去路,道:“你怎么把我当空气了。”
“让开!我要去找攸之哥哥了,再晚些,他该出宫了。”梦如急不可耐地向前张望着,一弯柳叶细眉局促地皱着。
“皇后娘娘命我同你逛逛,我不可违逆凤旨。”郭敬不肯让路道。
“哎呀!”梦如公主将手搭在郭敬的手臂上,用力向下一撇,复又将他推向一侧道:“你不说我不说,这不就得了!”
“公主,你喜欢白大人?”郭敬看着梦如火急火燎的身影,脱口而出问道。
“是。”梦如点点头,丝毫不掩饰道。
“公主,白大人都已经有家室了,你为何还要去缠着他?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郭敬一板一眼说着。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梦如任性说道,却也放慢了脚步,不再向前。
“公主,执念愈深,你就陷得愈深,不如看看身边人吧。”郭敬摇摇头说道。
“说得倒轻巧,要放弃谈何容易?”梦如公主喃喃道。
“公主,不妨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也许你便能忘记现下的不快了。”郭敬转而说道。
“有用吗?”梦如将手叠放在胸口,她能感觉到心脏有规律节奏地跳动着,一股隐痛自胸口传来。
“试试呗。”郭敬挽起梦如的烟罗青轻绡,拉着她往椒房殿走去:“你去换一身寻常人家的装扮,我带你偷溜出宫去。”
“嗯。”梦如点点头,进殿更衣去了。
梦如换了身极为普通的装束,一件暗色的直裾深衣,脚上踩着一双木屐,长发也仅以木簪挽起。
但梦如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直裾深衣上的细腰带衬出她的芊芊细腰,脸上粉黛已褪,却别有一番清新动人之美。
郭敬愣了一愣,眼神在梦如身上仿佛定住了一般。
“干嘛?走呀。”梦如挽着自己的衣袖,不明所以说道。
“哦。”郭敬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带着梦如向宫外走去。
上了郭家马车,马车缓缓向宫外驶去。
梦如想起她上一次出宫,还是缠着白攸之要学破案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却也已物是人非。
“想什么呢。”郭敬看着梦如低垂的双眸,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梦如吸了一口气,只道。
她用手掀开车厢帷幕,街道上生机勃勃的香气和喧闹霎时灌了进来。
“糖炒栗子咯——”
“冰糖雪梨水咯,不甜不要钱——”
“可有想吃的?我下去给你买?”郭敬问道。
“不必了。”梦如只摇头道。
马车在布衣阁前缓缓停下,郭敬引着梦如进了后院。
只见后院来来往往穿梭着数十个丫头、小厮,他们手里不是端着五颜六色的染料,便是举着长木棍,在硕大的池子里搅动着色彩鲜艳的染池。
“过来。”郭敬先是招招手,对梦如说道,见梦如有些呆滞,径直拉住她的手,将她引入院房中。
梦如只觉手心一阵温热,温柔又有力量。
院房中竖着许多笔架,上面悬挂着大大小小数十支毫笔,郭敬取下一支,递给梦如道:“将你此刻的心情绘在这白布料上。”
梦如不知郭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接过白布和毫笔,在桌案上沉思了片刻,便细细描摹起来。
不经意间抬头,只见郭敬双手环抱,笑得十分明媚,直直盯着梦如,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道:“你也画。”
“好。”郭敬上前,展开一匹新料子,提起笔,用余光瞥了一眼梦如的画。
“欸,不许偷看。”梦如先是欲捂住白布,只那白布过大,双手难以遮住,便抬起手捂住了郭敬的眼睛,沾着墨水的毫笔在郭敬脸上划出了一道墨痕,梦如扑哧一声浅笑了出来。
“你终于笑了。”郭敬如释重负说道。
“叫你偷看。”梦如不自然地放开手,不理他,继续专心勾勒起画来。
“画好了,然后呢?”不消一会儿,梦如复问道。
“然后用针线缝制外轮廓,像这样……”郭敬环在梦如身后,一针一线教着梦如,梦如在郭敬怀中听得十分认真。
“要注意缝制的地方是颜色的分界,缝的越细,花纹也会更加清晰。”
梦如点点头,接过郭敬手上的针线,一针一线缝补了起来。
“差不多了。”郭敬继续道:“这个我来。”郭敬用一粗线捆扎着梦如手中的白布。
“这是做什么?”梦如仰起脸问道。
“用帽子绞的防染技术捆扎出防染的形状,这样到时候就能扎染出想要的花纹了。”郭敬耐心解释道。
“好了。纹样部位包裹油纸薄膜是为了防止渗透,你想要什么颜色?”郭敬一边包着,一边问道。
“嗯……胭脂粉色。”梦如公主沉思片刻后说道。
“好,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颜色。”郭敬提示道。
“那便再点缀以腊梅红和橄榄黄。”梦如公主有些兴奋地说道,似乎以全然沉浸在这染布的乐趣之中了。
“这每染不同的颜色,都需要重新捆扎,重复防染和浸染。那我们便从胭脂粉开始染起吧。”郭敬已将原本敞开的白布叠捆得只剩下一小块,对梦如说道。
二人行至胭脂粉色的染缸前,将布块丢了进去,用棍子细细搅动,身边的小厮见到郭敬,道:“郭少爷今儿个怎么有好兴致亲自来染布呀?”
说罢他又望向梦如,继续道:“这位姑娘好生标志,一定是未来的少夫人吧!”
梦如方要解释,便被郭敬抢先一步打断道:“布染好啦?我看你是太闲,需得给你加点儿工作。”
“不必,不必!小的这就去抬布。”小厮一面笑着,一面转身开溜。
“你别介意,我们家里人随意惯了,小厮也爱开开玩笑,不必当真。”郭敬转身对梦如解释道。
“嗯。”梦如点点头,脸却烫得发红。
“差不多了,我们换个颜色。”郭敬佯装没看见,带着梦如复又包裹油纸、浸染、拆纸……重复了几次步骤。
“好了,现在我们只要把缝制的针线逐一拆解,再高温固色即可。”郭敬靠近布料,仔细瞅了瞅道:“公主画得真好,改日我亲自送进宫给你。”
“谢谢。”梦如道:“没想到身上穿着的布竟是这样制成的,以前从未想过。”
“梦如,布且如此,人亦然。”郭敬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不要被眼前的事物局限住了,还有很多东西你都来不及发现……”
“我懂,真的谢谢你。”梦如复又道。
“嗯,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宫吧。”郭敬起身,对梦如道。
告别郭敬后,梦如心下五味杂陈。郭敬说得对,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自己先前同母后一起差点毁了白攸之的幸福……梦如想道,泪无言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郭敬相貌、品行皆出众,待人宽厚,家世也过得去,既如此,那便听母后之言嫁了吧。梦如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手环抱双肩,只觉物是人非,伤心难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