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的速度再被放快,待又一次放慢时,魔怪再被拦住。

    这次是一名丑陋无比的驼背男子,商三儿可以发誓,真真的天地良心,他这辈子就未见过这般丑的人!

    刚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妖怪,若是住在城里,不知要吓坏多少孩童妇人!

    也不知他娘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位,丑得吓人。

    不过,与先前那屠壮不一样,对这位丑陋驼背男子,大罗金仙并未介绍一句。

    光影里,在那群山中,乍一见面,驼背丑男就与魔怪斗到了一起。

    魔怪凶恶,但一身魔雾对那驼背丑男子全然无用,只能靠肉搏,你来我往中,除了幽魔黑雾的破坏,还打得那山体都坍塌,过了好一会,还是难分难解。

    三友道人撤掉光影:“瞧不明白就别瞧啦,他两个现在都还在打,尚未分出胜负!可拉完了?”

    “叫老神仙久等,可算得个通畅!”

    不好再久蹲,商三儿取剩下的纸钱擦拭干净了,起身走回白袍道人面前。

    三友道人只看着他,再不说话。

    商三儿尚在犹豫,支吾着道:“老神仙,小的丁点本事没有,真做了你徒儿,也守不住绿柳城!”

    三友道人接道:“受老道因果,须你心甘情愿!接了传承,自会教你本事,还有无数好处与你,但从此祸福相关,老道能否得减罪,全压在你身上!”

    有来自大罗金仙的无数好处,顾头不顾腚的小泼皮当然心动,听到最后一句,从未有人这般重视过的,更有热血上涌,直接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等他磕了三个头,白袍天仙仰天朗声道:“敬告诸天,今三友道人收亲传弟子商春,使他承我衣钵,从此因果相关,扶持问道!”

    “商春?”

    “三儿贱俗,既已拜师,为师替你改一个‘春’字。你言绿柳城已成枯柳城,且愿得逢春!”

    “谢师父赐名!”

    再磕一个头,商三儿站起,想就开口讨好处,又恐太直接惹师父厌。

    三友也视若未见,叹口气:“天官快到了。徒儿,那魔怪害得为师遭大罪,一把捏死太过便宜它,若是你,怎生处置才好?”

    挠挠头,商三儿答:“若我有天仙本事,敢叫我受苦多少年,就叫它吃多少年的屎!”

    三友道人点头:“也足解气!”

    他额上之目再闪,这次出现的不是光影,却是一道光门。

    三友道人从光门中消失。

    那道光门还在。

    “师父?”

    左右望望,还是尸骨遍地的城主府,还是无丝毫月色的黑暗,但再没有阴森森的感觉。

    走到老黄身边,摸摸,确实凉透了。

    得它陪了十多年,但老黄寿数确实已到尽头,摸着它尸体也不如何伤感。

    片刻之后,三友道人又闪身再现,右手提鸠杖,左手上捏着个“吱吱”乱叫的双尾黑影。

    身影再晃,光门中又追着跳出个人,却是之前光影中与魔怪争斗的丑恶驼背男子,出来后就双膝跪倒,贴地伏身不语。

    有股恶臭弥漫开来,商三儿忙用手捂住鼻口,也扭头不敢看那丑人。

    三友道人先对跪着的丑恶男子道:“莫说你今日并无功,便有功在身,你母亲之罪也非老道能决,更不敢向白帝求情!回去罢!”

    袖袍挥动,驼背丑恶男子被打入光门,光门也随之消散。

    逐走丑恶男子,三友道人才对手中“吱吱”乱叫的双尾黑影道:“幽魔,你害满城人性命,也害得老道受罪两百七十年,便剩下这点魂魄,打灭尚不足平老道之恨!老实放开灵识,做老道徒儿的魂奴,方可免死!”

    幽魔凶恶,但一点节操都没有,这阴魂听闻还能得活,瞬间就不再挣扎,在三友道人手中安静下来。

    三友道人鸠杖往前一点,从酒葫芦口中飞出个拳头大的蟠桃,定在商三儿面前空中。

    “要收这魔怪,徒儿须成人仙,能运灵识。吃下这枚仙桃,你能立晋人仙六阶,若只图长寿,须臾又可以阳身晋地仙,只是......”

    亲眼见三友道人种种神通,商三儿已对这大罗金仙再无怀疑,听说是给自家的仙桃,伸手从半空摘下,抱手里就啃。

    徒弟还是凡人之躯,并不会洁净之术,刚大解过的,再之前还摸了好些尸身,此时手都未洗,就抱着仙桃啃,三友道人瞧得心烦意乱,噎了一下,后面的话一时断了。

    未受教化的凡民中,此等或属常事,但堂堂大罗金仙的亲传弟子,竟也这般粗鄙,往后要丢多少脸去?

    未来难测。

    仙桃入口既化清香的气机,商三儿三五口啃完,顿觉气机所过之处,浑身暖洋洋的,舒坦无比,但不知为何,气机似乎想与体外交感,却被一层桎梏锁住,有些难受。

    手里桃核舍不得丢,意识帮着气机,往外轻轻一抖,桎梏就被捅破!

    气机顿时与体外感应上,舒畅了。

    旁边,他那刚拜的师父张口结舌:“这...你这就...就成就阳神,晋地仙了?”

    商三儿反问:“师父,不能的么?”

    古语说祸不单行,丁点不假!

    堂堂大罗金仙,这一刻悔青了肠子,只想哭!

    而旁边,有人在笑,笑得打跌。

    是个六七岁扎双辫儿的红袄男孩儿,凭空笑着滚出来。

    “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哎呦!真笑死我了!老三友还想叫枯柳城逢春,哈哈!”

    红袄孩儿对满地尸骨全不在意,笑得在地上打着滚。

    三友道人欲哭无泪、商三儿摸不着头脑中,红袄孩儿之后,又突兀地现出一人来。

    这人黄裳黄冠,颌下短髭,背一把长剑,腰挂缺角道印,现身即叹气:“道兄,过去可知,现在可察,未来难测,人心不可度!变数也不好强求!”

    扎双辫的红袄孩儿还在地上滚,三友道人才顺过气来:“哎哟!可气死老道了!”

    商三儿方知不妙,讪讪地问:“师父,怎...怎地?”

    黄裳黄冠的男子瞥他一眼,淡淡道:“道兄从未收徒留传承,要收也收个好的!此子性情轻浮、胆大妄为,无毅力、无根性不说,已作下无数小恶,区区市井无赖,接得仙家因果?只怕不给道兄惹祸端便算好的!”

    商三儿听得很不满,但听他语气,应是能与师父平起平坐的,有气也只能先收着。

    不想大罗金仙倒霉起来,也是喝水都要塞牙缝!三友道人肚腹中正有无数“悔”字在打转,含着怨对黄裳男子道:“已敬告了诸天的,彼果未结,此因又生,反悔不得!”

    红袄孩儿趴地上再“哈哈”笑两声,幸灾乐祸地道:“我来的路上,白帝传音,改了法旨,说你事到临头,才急寻亲传结因果,用心不良,要自家守绿柳城,所受之刑便改一改,死十人就得受业风刮一年!”

    收下这个破烂徒儿,被罚就由两百七十多年变成两千七百余年了?

    若无大功德,亲传弟子守城三年,才可得减一年之刑!

    凭那泼皮样儿,能守多少年?

    过去可知、现在可察,说的也是地界生灵,天仙中能隐秘密的手段不要太多,更不可能算到天帝头上,白帝怎…怎好就改老道的刑期?

    等从九天外回来,修为降到哪里去了?

    大罗金仙也有真性情,这一刻,三友道人真的落了两滴眼泪!

    命道之说,定有悲有喜,沦落成这样,迈过去总有再起之时!数千年仙途,道心并不易崩,待深吸口气,三友道人振奋起精神,对黄裳男子道:“再不成器,已成定局!往后还请看老道面上,多加看顾,周边百余城也须道友再护些年月!”

    是老道流年不利,但已成定局,好歹能减一年算一年。

    回了仙界,到白帝面前再哭,瞧可能讨个情面,减些刑期,在地界哭,没得丢脸。

    黄裳男子颔首,腰下缺角道印飞起,在商三儿身上虚盖了下。

    商三儿刚有所感应,道印已飞回去,黄裳人道:“吾名宝印。往后六节山黑烟大冒,便有幽魔出来,危难时呼吾之名,必定来救!”

    说完,黄光一闪,宝印消失不见。

    三友道人再对地上的红袄孩儿道:“待老道与徒儿交待一番,天官稍等!”

    乐得看大笑话,红袄孩儿大咧咧地挥手:“不妨事,你交待你的!”

    三友道人这才转向商三儿:“既晋地仙,长时身无归处于神魂有害,为师便与你个寄身之物!”

    鸠杖上吊着的酒葫芦里又飞出一物,旋转着放大,原是张桌面大小的黄木棋盘。

    黄裳宝印、红袄天官的话,叫商三儿郁闷无比,自家刚拜了师还未修行,听起来已经废了?

    师父给个棋盘?

    以往在茶坊里、老柳树下,遇到下棋的,什么纵横十九路、飞角尖顶、天元打劫听得起劲,可惜只是门外汉,并不懂棋。

    还要为生计发愁的人儿,哪得闲工夫学棋?

    师父还一脸怨气,收起吃剩的桃核,商三儿自暴自弃地装起傻:“师父,这就是仙人板板么?”

    “哈哈!”

    天官又打起滚:“这厮倒未说差,确是块仙人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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