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里,陈云甫已经装起了木头人,只剩下一个脑子转的飞快。
他在想什么呢,当然是在想老朱和徐达的关系。
关于两者之间的交情到底如何,正史和野史那完全是走了两个极端。
如是按照正史的记载,无论是《明实录》还是《国朝献征录》,老朱和徐达的感情那简直是亲的不能再亲,可着整个大明朝来说,只有徐达一个人被朱元璋恩赐了三代王爵!
也就是除了徐达外,徐达的儿子、孙子、重孙子死后都追王爵。
只不过老朱可能没有想到,他前脚一死,后面才四年的功夫,朱棣就靖难兴兵坐天下,他许给徐达的三代王爵也就自然做不得数。
而野史中,老朱和徐达的关系可就不咋地了。
虽然很多都说老朱和徐达是拜把子兄弟,这是正史不曾提及的。
可野史同样也在传,说随着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后,俩人之间的感情就迅速冷淡,最后朱元璋更是在得知徐达患有背疽的情况下,故意赐给徐达烧鹅,导致后者病发而亡。
真真假假的众说纷纭,以前陈云甫不会多去想,后世人嘛,谁没事较这真。
可现在自己穿越,从后世人变成了大明人,还身处朝堂漩涡之内,要想说置身度外显然已经是不太现实。
必须要想了。
小陈在下面想的头晕脑胀,阶上并肩齐坐的老朱两人就显然要过的自在许多,当朱元璋开口要求徐达喊自己大哥时,徐达便已经激动的嘴唇发抖起来。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喊过朱元璋大哥了。
“去年你罹患背疽,咱是急的五内具焚,好在你身子骨硬朗,没多久便得以康复,咱这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陛...”
徐达本想唤一声陛下,但当朱元璋握住他的手后,便又哽咽着改了口。
“大哥,咱现在不没事了吗,您才应该多注意身体,别担心。”
朱元璋紧握住徐达的手,轻轻拍打,一派老人的语气念叨着:“人老了就难免会出现点这了那了的毛病,要我说,咱们都得听太医的,别总一副不当紧的态度。”
后者正打算开口,又听朱元璋声音响起。
“咱可是听太医院都说了,你背疽刚好,不能喝酒、不能进荤腥,你就天天气的乱发脾气,这样可不行。”
徐达脸上一赧,这位大明的开国第一将,此刻在朱元璋面前,显得是那么底气不足。
“大哥,你是知道咱的,不喝酒不吃肉,这日子过的还不如死了呢,人活着又不是来遭罪的,您说是这理吧。”
“这都什么混账逻辑。”
朱元璋挑眉瞪眼生气道:“咱们现在又不是说几十年前正当打的岁数,想怎么放肆都行,都一把岁数了得为孩子考虑吧。
你看咱,咱当年不比你还爱喝酒,自打太医不让多喝后,这些年你何曾见过咱贪杯,礼节大宴也就最多三杯,咱想的就是保护好身子,这样才能护着标儿再成长几年,等到他真的成熟后,咱就能放心的把这江山传给他了。
咱都想好了,过几年,咱们俩喊上汤和,弟兄三人一道跑莫愁湖那养老去,咱让标儿给咱仨在那建个行宫,这样也省的他担心咱赖在皇宫里对他指手画脚,你说咋样。”
“好好好。”徐达连连点头称好道:“那咱就等着大哥您忙完,忙完后咱就跟您去那莫愁湖。”
这兄弟俩的感情这不是很好嘛。
陈云甫低着脑袋,看着脚下官靴上的云纹如是想着,耳边便猛然炸响一句话。
“大哥,咱能求你一件事不。”
“啥事?”
“您也知道,这些日子我家老大看我看的太紧,嘴里可是给咱淡到不行,您都让咱在宫里吃个饭再回去不。”
朱元璋气乐了:“别跟咱来这套,你这家伙就是想吃肉了,咱可不做这不尊医嘱的罪人,不留,赶紧回家去。”
“那您让咱带两只烧鹅、烤鸭啥的回去吃呗,咱说是您赐的,我家老大就说不着啥了。”
历史上的徐达是哪年死的?
陈云甫猛然瞪大双眼,如果记忆没出现错误的话,似乎、大概,就是今年!
洪武十八年!
烧鹅、烤鸭竟然是徐达自己要的?
你就听两人之间的此番对话,这可不是吗。
徐达在洪武十七年时生了背疽,病愈后不得不戒酒、戒荤,这对于徐达这种人来说得是多大的一种折磨。
让他过和尚日子还不如死了算呢。
所以纵使有医嘱在,徐达也不在乎。
就事论事,吸烟有害健康这句话谁都知道,那抽烟所带来恶劣后果的视频更是没少看,谁看完后不是赶紧抽根烟压压惊。
话糙理不糙。
现在的徐达也是如此。
太医:魏国公,你要再吃荤腥很容易引发旧疾危及生命啊。
徐达:吓死宝宝了,咱要赶紧吃只烧鹅压压惊。
至于野史怎么就变成朱元璋阴谋暗害其实也好理解,抹黑老朱的事多了,也不再差这一件。
其实就一句话便能证明野史是阴谋论瞎编的,因为老朱没有杀徐达的动机。
徐达一不造反、二不虐民,老朱没事杀他干啥。
至于说什么担心徐达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话,得多没文化的人才信?
整个大明朝,你把于谦也给算上,谁的功能震动朱元璋!
开国六国公绑在一起还差朱元璋一个蓝玉呢。
只是谁让老朱杀了那么多的人、动了那么多既得利益阶级的蛋糕。
不抹黑他抹黑谁。
往后追想,跨越六百年的历史,何其惊人的相像!
这群人本就是在商言商、在资言资。
一想到这,陈云甫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可!”
朱元璋本已被徐达磨得没了脾气,都准备无奈允了徐达一次,突然听到此话,当下里眉头一皱,不满的看向陈云甫。
“放肆!”
陈云甫话已出口,再想往回收也不可能,便只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下去。
“陛下,魏国公病体初愈,还是再等些日子吧,再颐养一段时间,等太医把了脉说没事后......”
“朕之所以留你在这,是朕对你最近的表现很满意,但你不能恃宠而骄!”
朱元璋森着脸,冷声道:“看不见朕再和魏国公说话吗,谁许你肆意开口的。”
坐在一旁的徐达也对陈云甫这个半道杀出的程咬金不爽,可见朱元璋发了火,不好开口免得人说帮腔添火,只是一个劲的生闷气。
陈云甫心里也哆嗦,差点就打了退堂鼓,可恰见朱元璋递来一个眼神,马上明悟,噗通往地上一跪,大呼道。
“陛下,魏国公的身体不可轻慢啊。”
“住嘴!”
朱元璋厉喝一声:“左右来人,将这御前失礼之臣给朕拉出,打二十廷仗!”
殿内两名大汉将军可不管陈云甫什么身份,膺命上前就拖起了陈云甫,后者就这还不知悔改呢,兀自在那高呼。
“陛下不可轻慢、不可轻慢啊。”
“混账东西!”朱元璋气的暴跳如雷,一指宝祥:“去,你去亲自给朕监刑,狠狠的打。”
他要不说这话,估计这顿板子打的必是不轻,可这句话说出来,宝祥伴驾近二十年,瞬间就明悟。
让自己这个御前总管亲自去,那是生怕打重了啊。
面上还是丝毫不变,领命的同时不忘劝上一句。
“陛下息怒。”
宝祥劝着,身边的徐达自然也得劝。
“大哥息怒。”
“气死咱了。”朱元璋呼呼的连喘粗气,末了一皱眉头:“你看咱真是老了,一生气这心脏就不舒服,罢了,今日就不留你了,咱先去躺一会。”
徐达能说什么,只能连忙起身去搀扶朱元璋,被后者拒绝。
“来人,送魏国公回府。”
得,烧鹅没了。
徐达看着朱元璋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殿外,虽然看不见人,但也能听见啪啪的板子声和陈云甫的惨叫,挠头。
为啥总感觉,俩人跟自己在这唱双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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