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有效的策略,可惜,肯定不会执行。”

    《时代》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栏目,里面有新闻版块,而且这个栏目面向的群体是文化水平较高的人群,苏修的精英阶层,阿克辛娅曾在这个栏目当主持人,就算一开始她对金融一无所知,稿子看多了也能知晓一二。

    “嗯哼,为了不让你的播音技能退化,以后你每天早上给我读报纸,原稿读完,还要说一说你的见解,我给你加加担子,以后你就是我的私人全球金融战略分析顾问,好好干,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南易说完,拿纸抹了抹嘴,抄起桌上的搪瓷钵往厨房走去。

    对南易的话,阿克辛娅嗤之以鼻,南易对她的到来不满,从第一天她就能感觉到,可她有必须留下的理由,不然昨天她会把那只咸猪手给剁掉。

    在厨房里,南易一边涮着搪瓷钵,脑子里一边想着国家银行的报告,他笃定报告中的两点建议不可能被通过,已经各自为政的各加盟国领导人其中大部分不会答应,苏俄的老百姓也不会答应。

    随便在莫斯科的街头找一个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问问,就可以听到苏修的经济政策与以往的传统都是垃圾,都应该毫不保留的摒弃,他向往的是美国式的经济模式,美国人的生活方式。

    目前苏修人的想法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从卫国战争走过来的老人,他们沉湎于往日苏俄的光辉中不能自拔,对国家的衰败痛惜不已。

    第二类是吃到苏修强大时期福利的人,他们享受到了国家的各种福利,免费医疗、免费疗养、免费暖气、免费电话、丰富的供给等等,但是这种福利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他们有牢骚,却能继续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

    第三类就是三十五岁以下的这一批,当他们成年,要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正好苏修进入了衰败期,那些好福利,他们听过、见过,但是轮到他们,没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只能看个热闹。

    相反,企业的高层却能继续享受他们的高级疗养,小日子一如往昔,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理解人有三六九等,他们可以理解有些人能比他们享受到更好的福利,可是凭什么他们的福利没了,上等人却一点不受影响?

    就在他们不理解和不满的时候,自由主义的思潮又在苏修刮起,西方式的自由和民主一下子在苏修变得非常有市场。

    可以说,苏修解体,是大半苏修人翘首以盼、乐见其成的事,类似塔蒂亚娜·奥夫先科这种以演唱西式迪斯科舞曲为主,并唱过《美国男孩》的歌手,在俄罗斯地区蹿红并不是没有缘由。

    从南易的角度来说,他愿意和苏修人民共进退,他不希望国家银行的提案通过,增发卢布就意味着卢布的汇率会更快的贬值,这会造成俄罗斯人恐慌,他们会把手里的卢布尽快换成商品,没人会把钱存到银行坐看贬值。

    没人存钱,意味着瓦西里银行吸收不到卢布筹码,也意味着购买商品的成本堆高,不但蛋糕整体变小,而且能分到的份额也会减少,几年布局,付出的努力顷刻间会化为泡影。

    卢布必须大贬值,但不是现在,对进入俄罗斯的西方资本来说,眼前卢布保持相对稳定,最好小幅度升值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洗完搪瓷钵,南易烧了点水,泡了一壶绿茶,又泡了一壶红茶,俄罗斯人喝的红茶太酽,都成了黑茶,南易不是太习惯。

    泡好茶,端着来到一楼的书房,红茶给阿克辛娅润喉,让她接着读报纸,南易自己端着茶杯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杰克和萝丝,和平鸽送过来的新安保,正在那里吃它们的小灶,牛肋骨粘着厚厚的肉,烤的金黄金黄,还撒了桃花盐。

    听阿克辛娅读了半个小时报纸,南易又让她打了个电话给包唤头,询问一下招商情况。

    包唤头给的回复是已经入住97个,只过了两天时间,能有这么多,成绩可以说是很喜人,但南易并不太满意,慢了,太慢了。

    让阿克辛娅留下处理文件,南易约叶皮索夫在莫斯科河河畔的耶稣升天教堂外见面,“叶皮索夫,之前几天发生了好几起针对华囯商人的抢劫事件,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案子太小,不会汇报到我这里。”叶皮索夫说道。

    “友谊皮革城的招商工作进行的不错,不过我对进度依然不是太满意。我有看过联邦法律,按照上面的条文规定,类似抢劫这样的案子,如果不是在案发时当场逮捕,你们只可以扣留嫌疑人四个小时,若是没有受害人‘当面’指认,嫌疑人只能被释放。

    不管哪个国家的商人,都有趋利避害的特征,让他们当面指认抢匪,他们会害怕遭到抢匪同伙的抱负,在莫斯科挣钱太容易了,一年被抢几次,只要不危及生命,他们还是可以忍耐的。”

    南易的潜台词,叶皮索夫一听就能明白,把抢匪抓起来,抓捕的过程中,办案人可以先捞一笔“赃款”,接着找受害者指认嫌疑人,受害者不敢指认,证据不足,嫌疑人缴纳保释金释放,不管是公和私都能有一笔收入。

    抢匪损失了一大笔,人又被关押,多半会变本加厉的再去抢劫,而且手段很可能会升级。

    “哈哈,亚当,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尽快把抢匪抓捕归案。”叶皮索夫欢快的笑了一声,说道。

    南易想要的,对他来说一点都不为难,原本就属于他职责范围的事。

    莫斯科混乱,但是乱中有序,为非作歹不是没人管,而且因为引进外资的大政策环境,现在的俄罗斯对外国人还是比较优待的,比如说医疗,因为整个苏修都是免费医疗,外国人就医该怎么收费没有一个太明确的标准,往往小病就是免费,大病收取一定的费用。

    再比如,之前倒爷被抢劫,并不是没人管,莫斯科执法部门会出动,该抓的也会抓,只不过没有受害者敢指认,案子会不了了之,次数多了,执法部门就不太爱管华囯人的事。

    只能说俄罗斯的法律太坑爹,对嫌疑人太过有利。

    [并不是苏修制定法律的人脑子有坑,这和早期秘密警察(契卡时期开始)的权利太大,太多的“嫌疑人”枉死有关,结果后来变成矫枉过正。]

    两人聊完,叶皮索夫立即离开,南易并没有离开,他站在莫斯科河畔欣赏一会它的平平无奇,等着劲脆堡带人把林淑仪两人接过来,一行人登上河边停泊着的“莫斯科河上的纤夫餐厅”。

    挑了张桌子坐下,点过菜后,林淑仪就说道:“南易,你来莫斯科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林淑仪又问道。

    “你指的哪方面?”

    “政治和经济环境。”

    “比较糟糕,但对你们雷曼来说,这里是一片沃土。”

    用比较好听的话来说,雷曼兄弟做事擅长变通,只在意结果,并不太在意过程,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其他投行做不到的事,它可以做到。

    “我今天早上看了《生意人报》,南易,你对国家银行对策委员会提出的两条建议怎么看,我指的是站在苏修国家的角度来考虑。”林淑仪并不想谈雷曼兄弟的事,她把话题进行了转移。

    南易砸吧一下嘴,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几句。

    “如果站在苏修的角度,我不会赞成国家银行的提出的建议,在我看来,他们的动作力度太小,有些畏首畏尾。如果由我做决策,不仅会增发卢布,加强金融管制,还会降低企业贷款的门槛,对轻工企业实行补贴,降低税额,同时进行大基建。”

    南易淡然一笑,左手抚摸了一下右手指的关节,“总而言之,凡是西方金融机构不赞同的,认为是错误的,我偏偏要做。如果可以,我应该会大力打击走私,提高进口关税税率。”

    “南易,无论是欧洲复兴银行还是世界银行等一些国际金融机构提出的观点,明显符合经济学常识,货币作为一个国家的经济调控工具,其发行有着严格的控制基准,在目前情况下增发卢布,会引发通胀问题。

    如今,卢布贬值已经出现苗头,如果白宫再出台这样的决策,那会在更大的范围内引发通货膨胀,进一步……”

    “进一步什么?”南易打断了林淑仪的话,“《黄帝内经素问·汤液醪醴论》中说:必齐毒药攻其中,有个成语叫以毒攻毒,我认为只有按我的这种设想继续延伸,才能稳定住目前苏修的经济形势,从而避免一场灾难的发生。

    你按照经济学原理提到的货币问题没有错,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无限度的货币增发,只会引发灾难性的通胀,而面对货币贬值的危机,实行货币紧缩政策也没有错。

    国际金融机构提出的观点最大失误之处,就在于没有实地考察过苏修的实际情况,嗯……”

    南易顿了顿,“应该说是有意的把这个问题给忽视了,他们从经济学的常识出发,罗列出一大堆颇具说服力的主张,并将这些主张堂而皇之的摆到莫斯科的高官面前,以使那些要做美国梦的聪明人相信他们那一套包藏阴谋和祸心的悖论,他们的……”

    南易把“以金融手段实现其军事策略的延续”这一段省略掉,停住话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呷了口水。

    林淑仪目光灼灼的看着南易,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捕捉到林淑仪的目光,南易只能继续往下说:“其实,要分析国家银行决策的对错,必须从目前苏修的具体形势来分析。

    按照国际金融机构的建议,目前苏修最大的危机并不是货币的大量流失,相反,应该是卢布贬值所带来的通胀压力。

    可事实呢?

    目前苏修的失业率已经达到了38.74%,一百个人中,就有近三十九个人处在失业状态。

    再看社会福利政策,在几个月前,苏修人还享受着从出生到老死的一系列福利政策,13年以上的免费教育、硬性分配的就业体制、政府近乎全额资助的住房制度、非常全面的医疗保障体系、老有所依的退休养老政策,诸如此类的政策很多。

    有保障,苏修普通民众自然把钱看的很淡,他们可以不需要储蓄,舍得进行消费,但是他们在商店里买不到自己想要的商品,从而对西方社会商店遍布、商品琳琅满目的景象羡慕不已。

    但是现在,社会福利体系可以说几近崩溃,失业率激增,苏修的民众都会捂住自己的钱袋子,不会拿出来疯狂消费。

    苏修民众面对的是同样的社会环境,催生出来的自然也是非常接近的消费心态,每个人铆足了劲储蓄,以用来应对可能会到来的危机。

    这其实就是一种货币紧缩,在这种前提之下,苏修会出现通胀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可以肯定一点,在苏修不具备通胀环境的前提下,通胀的贸然出现,只会由外部因素造成,也就是说,国际上有一只黑手在搞鬼,在打苏修老大哥的主意。”

    南易义愤填膺的敲了敲桌子,非常无耻的把自己圈在圈里骂。

    “国家银行对策委员会出台这两项建议,就是为了防止这种阴谋得逞,同时,也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消费市场。

    国家银行增发卢布货币,势必会影响到储蓄额度,谁都知道,货币的增发可能引发一定程度上的贬值,在那种状态下,把钱存银行,反不如直接消费来的保险。

    而一旦消费市场活跃起来,在苏修出口严重不畅的情况下,可以达到一个内循环,有2.86亿人的广袤市场,完全可以救活大批企业,进而遏制住失业率激增的状况,最终带动整个国家的经济往良性循环的方向发展。

    我刚才之所以说,还应该在两项政策的基础上,增大基建投入,降低企业贷款门槛、减低税率、限制进口,也是为了挽救苏修的轻工业。

    一方面可以遏制失业率的膨胀,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外来商品的倾销。

    我们返回去再说一下国际金融机构所说的‘符合经济基本规律’、‘可信度更高’的建议,他们要采取进一步的货币紧缩政策,就是说企业想拿到贷款将会变的更加困难。

    同时,他们还要缩减政府公共投入,在目前失业率激增的前提下,苏俄如果出台这两项政策会带来什么后果?

    毫无疑问,能提供大量就业机会的公共性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将会被取消,一方面增加社会就业压力,另一方面也给关联行业造成沉重打击,从而进一步增大社会失业率。

    而贷款门槛提高,又使大量原本就面临困境的企业境遇更糟,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只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与此同时,国际金融机构还提议增大税收来解决政府财政赤字。

    不用说,他们是嫌苏修的企业死的太慢,死的不够彻底。

    众所周知,增加税收对企业来说,就意味着增大成本开支,目前苏修轻工业萎缩,本土生活必需品市场面临外部倾销压力;重工业滞后,出口产品没有竞争力。

    税收一增加,生产成本上调,无论是面向出口的重工业,还是面向本土市场的轻工业,都将遭遇灭顶之灾。

    长此以往,苏修轻工业恐怕将面临死亡的危险,而重工业也好不到哪去,顶多有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不过,善良的国际金融机构给苏修老大哥留了条后路,他们可以向老大哥提供有息贷款,帮老大哥度过难关,不过可以预见,当这些贷款送到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恐怕又要发愁了。

    他们会惊讶的发现,这一笔笔的贷款除了用来还债以及支付进口商品所需,竟然所生无几,到那个时候,老大哥应该怎么办?

    没事,不是还有一个私有制等着么,国有的工矿企业一律私有制,老大哥的轻重工业虽然玩完了,可地底下的资源值钱啊,把它们出口,一准能换回丰厚的外汇。

    就这样,计划一步步推进,一个重工业发达的世界强国,只能沦落成一个第三世界的原材料出口国。这最终的结果,恰恰是克里姆林宫里的西方经济专家乐见其成的。”

    南易又拍了一下桌子,“无耻啊,无耻,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邪恶的资本家为了攫夺财富,再无耻的事都能干得出来,不行,我们要斗私批……资。”

    除了最后的插科打诨,南易的一通宏观经济分析,可以说是浅显易懂,林淑仪自然一听就明白,不过她对南易的分析并不是完全认同,在她看来,苏修如今的经济状况的确糟糕,但也没有糟糕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尤其是重工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苏修重工业体系完备,发展健全,数万亿卢布的一整套工业体系,不是说击溃就能击溃的,何况要击溃的非常彻底,一直沦落到靠出口原材料过日子。

    怎么可能说被人家击溃就被击溃了,而且还溃败的那么彻底,以至于沦落到靠出口原材料过日子。

    只能说,林淑仪对如今苏修的情况不够了解,等她做过深入的了解,她肯定不会这么认为。至于南易的俏皮话,她并不是太能理解,出国早,不少事情都是她没有经历过的。

    对南易而言,他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既因为南氏有雷曼兄弟的股份,又因为雷曼兄弟很可能会成为苏修攻略同盟,还有他和林淑仪可是母子,亲的,血脉相连,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敷衍自己的母亲呢?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

    [一会苏修,一会俄罗斯,有点绕,可以把苏修理解成欧盟那样的存在,这样会比较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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