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刚最近有些难受,因为自从戚少风被他和鬼医李大拐将离魂症治好之后,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每天都不在家待了,好像戚家已经变成了她的家一样,每天跑过去找戚少风。

    每当看到赵天刚目送赵武桐离开家门的扭曲表情,李大拐都会放声大笑,但大笑过后,总会大哭一场,因为某人的哭穴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根银针插在上面。

    不过难过虽难过,赵天刚最近也属实没什么时间去陪女儿,甚至离武军大营都很少过去,因为他在为女儿比武招亲的事情做准备。

    虽然已经拿着玉佩向大周皇帝提出了关于比武招亲的事情,大周皇帝却提了个条件,那就是这场比武招亲必须整个大周朝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青年才俊都可以参加,不论是民籍还是武籍,只要想成为天医的女婿,都行。

    这样的范围让赵天刚有些替戚少风担忧了,毕竟大周朝不知多大,而自己是天医门传人的事情这么多年在有心人的传扬之下,早就人尽皆知,如果说天医赵天刚要嫁女,而且是独生女,那不知道多少人会挤破赵家门槛。

    当然,皇帝也是为了大周朝着想,原本以为自己的四皇子就算不如自己,也是个人中之龙,却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如果强行让天医之女嫁给自己生的废物,那恐怕这个大周朝廷头等神医,会离开自己啊,所以为了继续绑住赵天刚,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赵天刚拿着玉佩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赵天刚终究还是瞧不上自己的蠢笨儿子,所以顺水推舟,提了这条件,目的就是玉佩封官能选一个整个大周朝都一等一的高手,来补充到大周朝堂中来,毕竟如今的大周朝堂高层次战力还是很少,除了一个戚磊还能看,其他真说不过去。

    至于仁王,自从与自己二哥拼杀受了重伤之后,他就再没见到过仁王出手,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个四弟现在如何,又怎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赵天刚犯愁的事情咱先不说,这宝丰楼却又出了事。

    冯媚人、柳西、戚少风和赵武桐刚刚吃完打算离开,就见到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影,摔在地上,七窍流血,同样的处理方式再次出现在戚少风面前,一名浑身盔甲的武军告诫戚少风等人不要多嘴,否则格杀勿论。

    几人虽然善良,但也不是多事之人,有人处理,自然落得清净,于是点了点头,向宝丰楼外走去。

    可就在此时,从楼上走下来的李男见到了正要走的几人,开口喊道:“慢!”

    那名站在戚少风等人眼前的重甲武军迅速举起长刀横在四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冯媚人性子火爆,赵武桐也不是善与之辈,尤其是冯媚人,多年成名,岂会受这等欺辱,抬手一点,那长刀应声而断。

    李男瞳孔一缩,目光凝聚,此人手段非比寻常,不过表情控制的很好,瞬间恢复了正常,向着正打算再次动手的重甲武军摆了摆手,重甲武军单拳击胸行了个武军礼,便走回李男的队伍。

    冯媚人也不阻拦,只是眼神锐利地望着走过来的李男。

    李男缓缓走到了几人面前,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对着戚少风说道:“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戚大少爷居然也来了宝丰楼?哦,我忘了,好像上一次我和钱大哥来吃饭的时候也见到你了,怎么这么巧呢?”

    “对了,上一次你在这就有人跳楼,这次又是你,难道外面那人是你杀的?那你可要小心了,我可是听说你身上可是武籍,外面那人就算也是武籍,武人相争去城外这个规矩,好像是你爹戚磊定的吧?哈哈哈哈!”

    说罢,满脸笑容地向外走去,其他众人则跟在她身后,殷勤地离开了宝丰楼。

    就在四人平复了心情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队街巡武军,对着几人施了一礼,说道:“几位,随我们走一趟吧,外面死了个没有武籍的人,似乎是从宝丰楼掉下来的,你们几个就在现场,说不得可能是杀人凶手。”

    赵武桐跳脚就骂:“凭什么抓我们,刚才那群出去的家伙怎么不抓?我看就是他们弄死的!”

    领头的武军嘿嘿一笑,说道:“人家李大将军是剿匪大英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怎么会杀一个平民,你们该不会是傻了吧?”

    柳西温柔一笑,拦住了也要上前理论的冯媚人,然后说道:“几位军爷,既然如此,能不能让我瞧瞧这位死人,看看他会说什么?”

    领头的武军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好啊,不过说好了,军爷我时间紧,你只有一柱香时间。”

    柳西拱手施礼,亦亦然向着尸体走去,戚少风等人在他的身后跟了上去。

    这尸体面朝上,双腿微弯,略有躬身,头发凌乱,上身短衣,下身长裤,腰间一根麻绳扎得很紧,脚上一双黑布鞋,双手很大,两腿粗壮,可以看出是个经常在山林行走之人,手掌内侧麻麻赖赖,老茧斑布,虎口处也是硬皮,可以看出是个常年干活的人。

    浑身浮土微沾,鞋底最多,其中一只布鞋的鞋底甚至已经活了黑泥。

    柳西来到了尸体面前,柳西看了看四周环境,抬头看向了楼上的窗户,只见整个宝丰楼的窗户全都是开着的。

    沿着尸体走了两圈,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杈,碰了碰尸体胸前的衣衫,用手里的小树杈挑了个缝隙向里面瞧了瞧,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往宝丰楼走去,戚少风等人感到奇怪,急忙跟了上去,此时周围早已经围上来一大群看热闹的观众,在看到有一个人在尸体上用树杈点来点去的时候,便指指点点,这会儿看到这人啥也没说,直接回了宝丰楼,便哄然大笑,认为这家伙是个装样子的废物。

    柳西似乎没有听到围观百姓的倒彩,不紧不慢地低着头顺着楼梯来到了三楼,正要再往上走,停了停,转身向三楼里面走去,依旧低着头,慢慢走进了一处雅间。

    这个雅间名叫“战无不”,很奇特,里面硕大无比,照比同样三楼的其他雅间要大上五倍,至少能够装下三十人,装修更是豪华无比。

    柳西拿着树杈,四处瞧瞧看看,不时地还指指点点,最后来到了窗前,看了半晌没有说话,而一起跟着上来的武军此时开口道:“一柱香时间已到,有什么可说的么?”

    柳西放下树杈,点了点头,说道:“军爷,我想那个凶手应该是在这个雅间,而我们是在一楼用餐,这点掌柜的可以证明。”

    宝丰楼掌柜一直跟着这群人,此时听到柳西的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这几位贵客是在一楼用的餐。”

    宝丰楼掌柜敢说真话,因为他有底气,宝丰楼有大周皇帝在背后支持,他不会惧怕任何人,带头武军则表示不屑,说道:

    “你如何断定此人死于三楼之手,我还说是你们在一楼杀死然后扔出窗外的呢!”

    柳西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军爷,您看这个脚印。”

    带头武军随着柳西的手指看向了地上,然后说道:“哪里来的脚印,我怎么没看到?一滩水渍而已。”

    柳西呵呵笑道:“是的,就是这滩水渍,我们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宝丰楼,你这是废话。”

    “宝丰楼是做什么的?”

    “宝丰楼是酒楼,当然是享受美酒佳肴的地方,好了,废话就不要说了!”

    看着逐渐焦躁的武军,柳西仍然不紧不慢,继续说道:“那地上的水渍就可以解释了,军爷可以闻闻,是什么味道。”

    领头武军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会做蹲下闻味道的事情,向旁边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小个子武军低头闻了上去,三息之后,那小个子武军站起身向领头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酒味儿。”

    柳西不待领头武军说话,继续说道:“地上很多湿的地方,尤其是这一片,你们看这桌子上倒着的酒壶,正好将酒洒在了这片地板,再看那酒渍,深浅凹痕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一个鞋印儿,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鞋印与楼下那个尸体应该是一样的。”

    领头武军向旁边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个子武军就跑下了楼。

    这边柳西没停,接着说道:“这酒渍中间高,周围低,仔细看去,可以见到有细微的泥沙,如果那人的鞋子印上去,沿着鞋印一定可以看到泥沙的范围,绝对不会超过脚印。”

    “再看这里,可以看到顺着这个鞋印与窗口有一丈距离,普通人至少要四步到五步,如果说酒醉之人,会增加为七到十步,而酒渍脚印由深至浅向雅间门出现了两个,由深至浅,两个之后,由向后由深至浅退了三个,也亏得宝丰楼这酒好,够纯,否则也不会留下这么深的脚印。”

    正当众人听得聚精会神的时候,跑下楼的小个子武军已经反了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布鞋,鞋面有一些浮土,而其中一只鞋的鞋底如活了泥一样黑黢黢的,柳西从小个子武军手里拿过来两只鞋子,将那只黑黢黢的鞋子与酒渍上的脚印虚空对比,确实正正好好,分毫不差。

    “再看这里!”柳西接着引众人来到了窗口,指了指窗户下沿的一点泥土,说道,“这泥土的颜色与质地和这个黑鞋底是否一样,武军大人?”

    领头武军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一样,然后梗着脑袋哼了一声,说道:“算你们逃过一劫,既然如此,那此人的死便是意外了,来人,我们下楼,收尸登记,一无名之人意外死亡,呈报街巡衙门,因其无民籍,丢城外乱葬岗!”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柳西喊了出来,“大人就这么确定这是意外么?”

    “不是意外又是什么?大伙都看到了,你也说了,这人向外走两步,没想通,就又往回退了两步掉了下去,这不就是意外么?如果你能找到不是意外的证据,本军爷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帮这无名之人找出凶手。”

    “大人好魄力,在下佩服,请随我来!”柳西拱手施礼,引着众人向楼下走去。

    刚走出雅间,柳西便向领头武军招了招手,蹲下身子,向地板看去,只见柳西用手指轻轻捻起一点泥沙,然后向领头武军递了递,领头武军倒也不傻,看到这熟悉的泥沙就瞧向了柳西手里的一双鞋子,其中一只的鞋底,正是这种黑色泥沙。

    而在楼梯口处,柳西用整个手掌沾了沾去往四楼的楼梯,摩挲了一遍,然后抬起手向领头武军招了招,领头武军仔细瞧去,发现这个抹了楼梯的手掌虽然也不是很干净,但是却没有任何之前看到的那种黑色泥沙。

    领头武军点了点头,众人便转身向楼下走去。一路向下,这泥沙一直延续到了一楼,直到楼外,当然,命案一发生,宝丰楼上下惊慌,没有顾上收拾残羹冷炙和地板,才能留下这痕迹,否则,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线索。

    来到尸体前,柳西向领头武军拱手施礼,说道:“还请大人帮忙,将这尸体站起来,我好给大人展示他是不是意外身亡。”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确定的!”说罢,喊过两名高个子武军,将尸体架了起来。

    只见尸体后脑勺血迹斑驳,七窍渗出的血迹也几乎都快干透,周围百姓见到这个样子,纷纷吓得四散奔逃。

    柳西则再次捡起刚刚丢掉的树杈,指了指尸体的衣袖一角,“大人请看,此处与那楼上酒渍相似,如果闻上去,应该味道也与楼上倒掉的那壶酒味道也一样。”

    众人点了点头,倒是没人再去闻。

    “再看这里”,柳西又指了指尸体的右手手腕,一处明显的淤青映入眼帘,“大人,您是武学高手,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淤青应该是如何出现的吧?”

    “嗯,是的,这很明显是架招时候产生的淤青,看来对方力量一定很大。”领头武军答道。

    “您在看看这里”,柳西用树杈将此人的胸前衣物挑开,就看到一个硕大的五爪印印在此人的胸口,上手去摸,甚至可以感受到里面肋骨的断裂之处。

    此时众人心中基本已经明了,而柳西并没有停下,接着说道:

    “大人,您再看看这脑后的血迹和七窍的血迹有何不同?”

    领头武军前后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说道:

    “这后脑勺的血迹明显比七窍的少很多,而且七窍中,嘴巴的血迹并不是渗出,而是喷出的,我说得对不对?”

    柳西微微一笑,这武军倒是个秒人儿,居然问起了自己,不过他倒也没不好意思,点头道:“大人说得对,因为先受了一掌,震断了心脉和肋骨,使得此人已经没了生还的可能,内脏受到剧烈打击,会从嘴巴将那口瘀血喷出来,而随着心脉震断,周围脏器也会受到影响,七窍便会渗出血液。”

    “而后脑勺的血迹比七窍流出血迹要轻很多,这说明,此人在受到一掌之后,已经死亡,而整个人从高处掉落在地上,后脑因为巨大撞击也渗出了血迹,但是因为死亡在前,后脑的血流速便不会太快,所以渗出的血迹不会比七窍的多。”领头武军接着说道。

    柳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至于三楼的脚印,我想此人应该是起身要走,走了没两步就被拦了下来,然后凶手向他袭击,他用手腕格挡了一下,却不想对方力道太大,逼得他向后退了两步,没等反应过来,,凶手一掌击去,直接将他打飞出了开着的窗户,在飞出去的过程中由于姿势的原因,双脚在窗户下沿磕了一下,留下了泥沙。”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落地的身体是微微躬身,双腿不是向后弯曲。”

    领头武军附和道:“是的,是的,这家伙脚磕到了下沿,双脚受阻,使得身子躬着飞了出去。”

    “大人,您再看看整个宝丰楼,有什么特点?”

    领头武军抬头看去,皱了皱眉,并没有发现什么,而旁边的赵武桐抢着说道:“整个宝丰楼的窗户全都是开着的,这都没看出来,真笨。”

    领头武军尴尬地挠了挠头,没在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宝丰楼的掌柜。

    宝丰楼掌柜在旁边说道:“武军大人,我们宝丰楼每天都会有固定时间将所有窗户全都打开,让宝丰楼通风,今天也是一样,这不是还没等通风结束,就来了客人,也就一直没顾上关。”

    领头武军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大人,这就能解释通为什么三楼‘战无不’的雅间里,窗户并没有因为这人被打飞而受到破坏了。”柳西继续说道。

    领头武军表示明白,事到如今,全都解释通了,望着仍然被牵着站立的尸体,领头武军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他申冤,哪怕对方是李大将军的手下,也是一样。”

    柳西看着领头武军咬牙切齿的样子,暗自发笑,接着说道:“大人,在下有一个小小建议,不知道对您有没有帮助。”

    领头武军眼神一亮,急忙开口问道:“你说,你快说。”

    柳西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这尸体身上的泥沙和脚上的黑泥似乎不是长安附近的泥土吧?”

    领头武军一惊,还真是这样!

    “好了,时候不早了,大人,我们可以走了么?”

    听得正在起劲儿的街巡武军顿了顿心神,而领头的街巡武军则满是崇拜地点了点头,向四人恭敬地躬身施了一礼,让四人离开了。

    柳西四人并没有说话,默默地向着远处走去,身后一些没有被吓跑的百姓拼命地为柳西呼喊,为这个思维缜密、逻辑清晰的年轻人大声叫好。

    人群中,有一名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柳西的背影,幸福地笑着,然后从人群中消失不见,跟上了柳西四人。

    而这群百姓中间,还有一名全身黑衣黑裤的男子,全程目睹了柳西四人和街巡之间发生的事儿,等到四人离开,便随着人群散开悄悄地离开了宝丰楼,几个腾挪,不见了踪影。

    长安城某密室,太师椅上的男子正在听手下黑衣人向其汇报。

    “没想到啊,戚磊,你身边还有这种能人,而且能够忍耐这么久都不露面,如今才出现,这是打算给我来个‘敲山震虎’么?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摸着下巴的男子自言自语道。

    “囡囡,你要当心了,对手可未必如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呢。”

    另一边,柳西四人回到了戚府,想着这大半天发生的事儿,心中思绪万千,尤其是赵武桐,唧唧喳喳地在柳西旁边叫个不停。

    柳西倒是依然平和,一一回答着赵武桐的问题。

    不一会儿,戚磊从外面走了进来,听着赵武桐的声音,疑惑地问冯媚人:“这是怎么了,小桐桐这么兴奋?”

    冯媚人慈爱地看着三个孩子,将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了戚磊。

    戚磊越听越心惊,他知道柳西这么多年在外面经历了很多事,也成长了很多,但是从没想过,这孩子如今能达到这种高度,不论是在武学方面的造诣还是对于事物观察的细致程度,从某些方面说,已经超越了自己,在年轻人中,绝对是佼佼者。

    望着这个曾经只能呜呜咽咽比划的孩子,戚磊心中充满了温暖,真好。

    不对,这孩子咋不再聋哑了?戚磊突然反应过来,这孩子回来这么多天自己也没注意这点,还是疏忽了,于是转身就要问柳西。

    冯媚人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便将腹语和唇语的事情也告诉了戚磊。

    听到柳西居然利用腹语和唇语让自己变得与正常人无异,戚磊更是无比高兴,起身便向外走去,打算去告诉大哥柳慕白这个好消息。

    就在戚磊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了一个年轻女子,一身黑色纱衣,显出其玲珑浮突的身材,脚下莲步轻移,不沾片尘,偶尔玉臂轻摆,如葱白般纤纤玉手便显露了出来。

    雪白的面纱将脸庞遮挡起来,只留下一双水光波凌的大眼,秋波盈盈。

    戚磊正要询问,女子便盈盈下拜,玉唇轻启:

    “请问,我哥哥是不是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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