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这事毕竟与皇族相关——”

    姚守宁也不傻,知道世子最初趟自家的浑水,绝对不是单纯为了那一声两人当时打闹时口中占的便宜。

    查验‘河神’身份,除了是帮姚婉宁解决麻烦之外,还有世子怀疑‘河神’生前身份乃是大庆皇室的原因。

    所以自他提出挖墓查看之后,姚守宁虽说害怕,却仍答应随同,也有一种‘世子帮了她,她也应该回报世子’的念头在内。

    “都与皇族有关。”

    陆执谨慎的抓着缰绳,回了她一句:

    “从哪里先查都是一样的。”

    虽说都是查墓,但陆执愿意先从大庆开国前三十年的时间查探起,显然是为了帮助姚婉宁,姚守宁自然要领他这一份情。

    马儿缓缓前行,足蹄踩落地面,发出‘嗒嗒’的有节奏的响声。

    姚守宁总觉得有些别扭,她好像被陆执的气息包围。

    他没说话的时候,似是有些冷,可是他的存在感却使姚守宁无法忽视。

    哪怕她极力挺直背脊,但偶尔身体颠簸后仰,仍会碰上。

    陆执身体的热度透过衣物似是印染上她的后背,令她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姚守宁破天荒的生出荒乱、羞涩之感,好似少女意识瞬间觉醒,她极力缩紧自己的四肢,避免与他接近。

    这种尴尬的氛围感染了陆执,使他心脏‘砰砰’乱跳,却又强作镇定。

    沉默良久,陆执轻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

    “那我们今夜就仍旧前往代王地宫?”

    他说话时,胸膛有轻微的颤动感,姚守宁将头垂低,耳朵略烫,点了下头。

    但随即又意识到此时是在黑夜之中,他可能无法看到自己的动作,因此又应:

    “嗯。”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可好歹两人说了话,气氛便比先前好些。

    陆执辨识方向,接着一打马腹,才转头往代王地宫而去。

    两人出城的时间早,中间虽说耽搁了一阵,可骑马的速度却比驱赶马车更快一些。

    接近陵墓所在地的时候,陆执便已经放慢了速度。

    与上回来时相较,此时的代王地宫顶部已经被完全推平,仅剩两侧的墙体。

    四周插满了火把,将周围照得灯火通明。

    兴许是上次陵墓进了人的缘故,在皇室陵园的不远处,已经人为的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木制梯架,只是上面仅点了一锅篝火,并没有见到值夜的士兵。

    “有人守卫。”

    姚守宁一见此景,不由有些紧张。

    陆执就冷笑了一声,道:

    “放心吧。”他摇了摇头,翻身先下马,才轻声道:

    “时至今日,这些人都只是酒囊饭袋而已。”

    神启帝登位多年,对内盘剥,疯狂敛财,对军中也并不大方,时常拖欠军饷,偶尔以丝绵、米粮充饷银。

    而军中上下也贪腐严重,军队人心涣散,从上到下,早就已经腐烂,根本不堪一击。

    陆执曾见过边境守备军的模样,那些人都如此,更别提这些守皇陵的士兵。

    此时摆出的防备姿态,可能只是为了唬人交差而已。

    果不其然,陆执牵着马已经行至皇陵之下,上面也压根儿没有听到任何发现有人潜入的动静。

    他又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多说,而是先找了个地方将马拴上,接着才将姚守宁抱下马匹。

    两人寻找上次出墓穴的踪迹,很快找到了上次出墓时的地洞。

    “封了!”

    姚守宁一到近前,看到了那被封起的洞穴,不由失望的低呼了一声。

    当日两人逃离之后,守陵的人闯入墓穴,应该从代王的棺材底部看到了那个破开的大洞,找到了两人离去的踪迹,事后令人将洞穴堵上了。

    洞穴被封,上方又灯火通明,虽说没看到守陵的士兵,但两人若大摇大摆上去,迟早会惊动人。

    “别急。”陆执安抚了她一声,上前一步,弯腰去摸那泥土。

    只见洞口四周的杂草被清理过了,里面填满了泥土,陆执伸手去摸,那泥土有些润,还未完全干。

    他曲指敲了两下,洞里传来沉闷的回响声,陆执转头一笑:

    “空的。”

    代王地宫出事之后,宫中可能有旨意,下令封锁此处,截断进出入墓穴的通道。

    但上有旨意,下有阳奉阴为。

    干活的人明显偷工减料,填堵这通道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你退后一点。”

    陆执招呼了一声,接着抽出腰间长剑,以剑作铲,刺入那泥层之内。

    初时进入稍显滞涩,再入其中,便能透过剑身传递的力量,感应到那泥层之后是空荡荡的。

    “果然是这样,这填的土最多不过尺来深。”

    说完,他手腕一转,掌中劲道吞吐,那封填在洞穴口的半干泥土便‘哗啦’碎裂落地。

    尘烟之中,可以看到一条漆黑的通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姚守宁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喜,陆执收了长剑,先钻入其中,姚守宁紧随其后,爬行约三丈左右的距离,陆执瓮声瓮气的道:

    “到了。”

    说话时,他以剑鞘敲击头顶,顶上似是重新铺垫了木板,传来‘咄咄’的回响音。

    这一轻敲之下,上方泥土‘沙沙’滑落,可见这墓穴封填得实在随意。

    他此行目的并不在于再次入墓,而是对于上次无意中发现的通道感到好奇,因此一击之下便罢了手。

    姚守宁爬到了他的身后,一面以手掩鼻,一面问:

    “上次你发现的通道,在哪里?”

    话音一落,她的眼前刹时出现了另一波场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泥层掩护的另一面,是一条以砖石砌成的地下通道,与其他通道相接,纵横交错,形成一大片乱无头绪的地下迷宫!

    ‘轰!’

    一道重响声如同惊雷般,在姚守宁耳侧炸响,接着只见一块巨石出现,将原本薄薄的泥层震裂,那沉重的巨石将这条道路彻底堵死。

    有一只细白的手指探了出来,在巨石上飞快的以指代笔,书写大字:路仅止于此!

    只见那手指写完,飞快画符结印,符印一成,随即闪现诡谲的红光,铺陈到那巨石上。

    大地震颤,地宫传来沉闷的‘嗡’鸣,仿佛受到这字、符的威力影响,那鸣声久久不绝。

    这些幻象只是转瞬即止,姚守宁眼前的景像散开,一切归于安静,红光消失,四周仍是那逼仄的通道之内。

    耳畔只能听到她与世子若隐似无的呼吸声,接着陆执一动,衣物摩挲之间发出‘悉索’声响,应了她一句:

    “在这里。”说完,他正欲伸手去扣那泥层,便听姚守宁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

    “我们来晚了。”

    她摇了摇头,道:

    “这里已经被人封死。”

    说到这里,姚守宁脑海里想起那一只细白的手,上面似是萦绕了一层白光,使她如雾里看花,看不大清楚,但她有种很强的直觉:那只手的主人是陈太微。

    也就是说,代王地宫的事件,陈太微也涉及其中。

    她想到了那通道另一端接连的庞大的,如同迷宫般的通道,总觉得有许多隐秘,可目前她力有未逮,哪怕窥探得零星线索,却如一团乱麻,找不出头绪。

    陆执听她这样一说,还不信邪,又以剑鞘去敲击。

    这一次传来的便不是空响了,而是实质的沉响声,而且从回震的力量看来,封死了这条通道的并不只是泥土,而是厚重的石门了。

    黑暗之中,两人相对无言,陆执心有不甘,向姚守宁低声道:

    “我试一试,看能不能用力将这石门打破。”

    今夜来都来了,若无功折返,陆执自然意难平。

    姚守宁见他不死心,说道:

    “没有用的。”

    她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说出:“有人以石封路,并且还在石头上画了符,以阻去路。”

    只是话虽这样说,她仍是顺应陆执的意思,跪爬着倒退而出:

    “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封路之前,我们便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了。”

    “不行!”

    这样的方法一说出口,便遭到了陆执拒绝。

    今夜两人出城的事已经瞒不住陈太微了,他对姚守宁的身份生疑,今夜代王地宫再闹动静,一传扬开来,必定会引来四方关注。

    这个时候姚守宁的秘密绝对不能曝露。

    陆执以蛮力破门,就算引人怀疑,但姚守宁未使用能力,陈太微就是怀疑也无实证。

    但如果她一旦使用力量回到‘过去’,她的力量尚未完全觉醒,没有得到传承的辩机一族,便相当于摆在陈太微面前的肥肉。

    “不能这样做。”

    他又强调了一次,姚守宁也知道轻重,便点了点头。

    陆执听她声音,感知她已经退出丈来开外,便抽出长剑,运足力量,黑暗之中,剑身如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芒,威力十足。

    接着世子持剑,以剑尖往石门上用力一送——

    ‘铛!’

    清脆的金戈交接声传来,通体泛着金光的剑尖被石门所阻。

    一股强大的反震力从门上返弹而回,只听‘嗡’的声响中,石门之上突然浮出一个巨大的红色符印!

    符身散发出可怖的威力,红光所到之处,整个地道开始剧烈颤动。

    ‘轰隆隆——’

    地底如同被大力搅动,通道四周的泥壁承受不住这股符力的反震,纷纷出现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

    泥土‘扑漱漱’的掉落,只顷刻之间,地道瓦崩。

    姚守宁早在符光闪现的刹那,便已经退出那诡异红光笼罩之处。

    通道坍塌之时,两股冲击力形成气流,席卷入通道内,冲得她跪坐不稳,直往外滚出!

    世子的身影连同那符光红影,一并被埋在那泥堆之中。

    姚守宁摔出数丈远,直摔得头晕脑涨,还未清醒过来,就听到上方传来的惊呼声:

    “有动静!墓穴内有动静!”

    显然守陵的士兵也被此地的异动惊醒了。

    ‘砰砰砰——’姚守宁的心脏开始疯狂乱跳,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疼痛刺激下,她的意识终于回笼,想起先前发生的事了。

    世子不信邪的以剑刺石门,触发了那道家禁制,两股力量相冲,使得那条通道坍塌,世子被埋在了那泥堆中!

    这个念头一涌入脑海,姚守宁顿时慌了。

    她顾不得自己摔得浑身都痛,连滚带爬的往那洞穴的方向跑了过去,却见先前的洞穴已经被夷,露出上方悬浮的半截代王地官的地面石板。

    整个地宫有半截悬于外,仅剩一小半仍与崖壁相接,因失去一半支撑,已经有些斜倾了,看上去摇摇欲坠,十分可怖。

    而地宫中间则露出一个被挖开的大洞,正是当日她与陆执逃生之处。

    下方泥土掩埋起一个大大的土堆,尘烟飞扬而起,就是不见世子的身影。

    她一下急了,扑到土堆前,带着些哭音喊:

    “世子——”

    “世子!”

    一面喊,姚守宁一面以手去刨土:

    “世子你在哪?你别死,别吓我——”

    她声音颤抖,挖土的同时拼命试图感应,想要以预知之力,查看世子所在之处。

    但不知是她力量没有得到完全的传承的缘故,还是因为关心则乱,明明有时不经意间便能‘看’到她想看的事件,可此时任她再是心急如焚,眼前却半点儿异象都没有。

    姚守宁开始后悔。

    她明明已经知道陈太微在此设下了禁制,画过了符箓,便证明这条通道以两人目前的能力,难以用蛮力突破。

    可陆执在以剑刺门时,她为什么不极力阻止呢?

    “世子……”

    她眼睛酸涩,泪水聚涌,正夺眶而出之时——

    地底之下突然传来动静,接着有一只手从土中探了出来,一把将她挖着土的小手牢牢捉住。

    “……!!!”

    姚守宁初时被这大手一抓,惊吓得那眼泪都险些被吸回去了,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是陆执。

    “世子!”

    她心中大喜,扒开泥土,下方的人也在挣扎着要脱困而出。

    两人同时努力,不多时便将砸在陆执身上的一些泥块推开许多,陆执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咳,我还没死——”

    说完,一支长剑从土里钻了出来,接着大力将埋在身上的东西推开,陆执借着这股力量,从土堆之中跃出。

    “你——”

    姚守宁见他身手矫健,不似受了伤的模样,心中先是一松,接着面露喜色,正欲说话,就听到悬崖之上有人在喊:“什么人?”

    “胆敢擅闯代王地宫!”

    又被发现了。

    与上次相同的情况又一次发生,陆执来不及与她多说,只一拉她的手,喊了一声: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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