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姚翝提到了‘刑狱’,柳氏的脸上的怒容缓和了些许,转而变成略有些头疼的神情。
太祖当年立国之时,除了设定镇魔司外,同时设立刑狱,授其破格的先斩后奏之权,专拿贪官污吏。
原本是为了治理大庆初期官场行贿成风的恶习,可随着大庆朝建立的时间一长,逐渐便变了风气,刑狱的存在,成为了各方势力必争之地,用以打压、陷害对手的权柄。
尤其到了近年,皇帝沉迷修仙寻道炼丹,对于朝事已经不大管理,朝纲混乱,分了派系,斗得很是凶狠,朝中以长公主为首的陆家与刑狱、镇魔司分庭抗礼。
这一代刑狱之主姓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形成了强大势力。
若百官有得罪楚氏派系的,便会被以各种罪名抓捕,先用刑后定罪。
官员被刑狱盯上,若无后台保命,都会胆颤心惊。
因此,朝中四品以上大员,以图自保的,都会自寻找阵营。
像姚翝这样没有出身、背景的人,哪怕已经位居六品,但刑狱的人也是说抓就抓的。
尤其是刑狱的人好像对姚翝格外不喜——夫妻俩相互对望了一眼,想起了往事。
当年他奉调令入神都,曾听从上峰指引,带着礼物,想要拜见各方官员。
姚翝此人看似长相粗莽,实则又粗中有细,于人情事故把握极准。
他能凭借白衣之身,娶到柳氏,继而调入神都任六品兵马司指挥使,与他这长袖善舞的性格脱不了干系。
当年一入神都,能攀得上关系的都交谈甚欢,唯独在拜见刑狱司的人时,初时被迎了进去,后面刑狱司的人不知听了什么,又变脸将他赶了出去,连礼物都没收,还放言说刑狱的人以后见他拜访就不开门。
自此,算是断了姚翝打点刑狱的路子。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提心吊胆,深怕被刑狱盯上,这神都呆不长久。
柳氏那时还不敢置业,唯恐迟早要再回南昭去。
却没料到自那以后,姚翝虽不和刑狱司的人打交道,却没有被刻意的刁难过,后面夫妻便渐渐放下了这事儿。
这会儿柳氏一听丈夫的说法,也不敢再随心所欲:
“算了,我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她强忍气:
“婉宁的病也不是朝夕之事。”
“那倒也不是。”
姚翝哪里舍得让妻子忍气吞声,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脸上露出狡黠之意:
“虽然不能明着打砸他的馆子,但若这所谓神医只是骗子,也不是没有办法收拾他的。”
他掌管北城兵马司,手下的衙差混迹于市井之间,与地痞流氓也认得。
“到时找个市井无赖,假装看病,最后往那一躺,将人抬过去大闹一场。”
姚翝咧了咧嘴,一脸憨厚的道:
“到时我再派人出马,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到时刑狱的人纵然问起,我也是有话说的。”
说到这里,他厚着脸皮往柳氏身边一挤:
“待我捉拿了这骗子,定要好好拷问,让你出口气!”
柳氏听了这话,脸上由阴转晴,一面嗔怪似的推了丈夫一把,脸上却露出满意:
“也别这么说。”她淡淡的道:
“先让婉宁吃了这几副药,如若不见效,到时再用这方法不迟。”
姚翝自然是没有不听从的,点头说道:
“全听你的。”
姚守宁可不管父母要如何对付那孙神医,她听了半晌,见二人商议完了,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仿佛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自己。
她不由抓了柳氏手臂,晃了两下,引起母亲注意:
“娘,到时我也想去。”
她昨日昏迷,把柳氏吓得不轻,原本柳氏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关在家中一段时间的。
但此时她被丈夫哄得心情舒畅,听了女儿央求,倒也没一口拒绝:
“你去干什么?”
“我想看娘为姐姐出气。”她抱住柳氏手臂,身体贴了过去拍母亲马屁:
“娘,这孙神医若是骗子,娘要揭穿他,就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我想看娘如何收拾骗子!”
她摇着柳氏胳膊,撒娇道:
“娘,我想去!”又怕柳氏再找借口拒绝她,接着又道:
“反正到时爹会找人候在附近,我就是去了也不怕出事,让我去嘛,让我去!”
柳氏顶不住女儿撒娇攻势,姚翝又向来宠这幺女,见她接连央求,也帮着出声:
“守宁去也行,反正有我的人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姚守宁性格活泼,若真有这样的大事不让她去,恐怕她会闷闷不乐好一阵子。
在丈夫女儿攻势之下,柳氏终于松口答应:
“行行,让你去,不要摇了,晃得我头晕!”
只是答应之后又特意言明,不允许她再留在茶楼中,害怕她再听了这些不三不四的故事,到时又被惊吓到了思绪。
说完,又旧事重提,说起昨日姚守宁昏睡一事,姚翝在一边附和妻子的话,也跟着教训女儿。
姚守宁自然满口答应。
故事随时都能听,大不了到时她想个办法让冬葵出去听了,回来后再说给她听也行。
但砸医馆这种热闹又不是时常能有的,她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曹嬷嬷的声音:
“大郎回来了!”
姚守宁正被父母两人连番念叨得头皮发麻,一听这话,不由眼睛发亮:
“大哥回来了!”
她的大哥姚若筠如今正在筑山书院之中读书,以便参加来年的科举考试。
筑山书院是顾氏出银子所建的族学,招揽了不少有名望的读书人授课,在神都之中非常有名气,许多达官贵人之子都在筑山书院中读书。
书院位于神都城外数里,一般姚若筠留在书院与友人相伴,每隔四五天才回家一次。
姚守宁记得柳氏说他今早才来看过昏睡之中的自己,想必是昨晚回家的,没想到今日又回来了。
“你大哥听闻你昏睡,早晨走的时候还不放心。”
柳氏笑着应了一句。
她晌午本该让人去筑山书院一趟,给姚若筠传个女儿已经清醒的消息。
不过她当时困顿难挡,回屋便睡了过去,一时忘了此事。
此时一听儿子回来,既感开心,又暗怪自己久睡忘事,使儿子多跑一次。
姚若筠进了门来,看到屋中人时,先是愣了一愣,接着神态松发了一些,下意识的整了整领子——
这是他心情很好时下意识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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