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氏发作了一通后,宋家的氛围就严肃了一些,小丫鬟们不敢忙里偷闲地站在廊下聊天了;宋念的小厮也不敢没轻没重地逗宋二郎玩儿了,面对沈氏时,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宋老太太当时去了宋姑母家做客,回来后只觉得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向常来找她聊天的李婆子不来了,活泼爱闹的青麦也不闹了。
她深觉奇怪,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主动去问李婆子吧,她只说“大娘子吩咐我做事儿”,这事儿,便做了好几日都没做完。
青麦更是忙得不得了,据说还要教导那个叫二丫的小丫鬟。
宋老太太只能和沉默寡言的白穗大眼瞪小眼。
白穗是个嘴紧的性子,知道这事说出口,显得像是在向老太太告大娘子的状,便闭口不言。
宋老太太无法,只得把整日待在闺房绣嫁衣的宋茹叫来,问她情况。
宋茹早就看不惯家里丫鬟婆子的惫懒样儿,也从不许自己的丫鬟和她们学。
只不过,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便违抗父母的规矩;守了寡回来,当家的已经是嫂嫂,她更不会越俎代庖。
所以哪怕看不惯,她也不曾说什么。如今嫂嫂用青麦立了规矩,她只有赞同的,便对自家亲娘说:
“还不是青麦那丫头,没看好侄儿侄女,害得筠姐儿差点走丢。嫂嫂一直没腾出手解决这事儿,便趁着新下人到了,一起给他们立规矩了。”
宋老太太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觉得,孩子既然没事儿,又何必把下人们吓成这样呢,倒显得宋家不够仁善似的。
她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说了:
“你外祖家,农忙时,或办酒席时,都会请人来帮忙,做不好的,最多扣些银钱,哪有说要让他们‘生不如死‘的?这叫什么话。”
宋茹自然有不同意见:
“娘,这怎么能一样?乡里乡亲的,和仆人,自然是不同的态度。”
宋老太太又说:
“那你祖母,你爹,当年对待铺子里的伙计,也不这样。”
宋茹知道,自家娘亲年轻时没怎么用过仆人,只是劝了劝,让她不要为了个丫鬟和沈氏计较。
宋老太太虽承诺不去找儿媳妇的麻烦了,却难免对着宋茹带出来几句:
“你这嫂子,厉害得很,等我动弹不了了,怕不是要踩在我头顶上。”
宋茹只得劝自家老娘:
“娘,您这说得是什么话,嫂子也是为了咱家,家里主子少,仆人却多,若是不管束一番,养大了他们胆子,岂不是要侄儿侄女看仆人脸色?”
宋老太太有些委屈,自己不过是下不来台念叨一句罢了,却招惹了女儿这么一段话,她难免口不择言:
“你倒是我的好女儿,知道嫂子威风,便处处替她说话,浑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
宋老太太一胡搅蛮缠,宋茹也不伺候了,接下来几天安安静静地在房内绣着嫁衣。
田满虽是老太太娘家亲戚,到底也觉得正院的味儿不太对,抽空便要去找宋筠玩儿。
宋筠这屋有个二丫,三个女孩子年龄相差不大,田满家中地多些,也只是乡下姑娘,平日也烧饭割草,并不嫌弃二丫的奴仆身份,便整日混在一块儿了。
宋老太太一时不察,自己院里的人便跑的跑,不出屋的不出屋,她又不能总找其他老太太唠嗑,难免觉得寂寞。
一寂寞,又想着这一切的源头,对着沈氏也有些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青麦,是她看上的丫鬟,一直也很喜欢她机灵活泼的性子,为了显示对儿媳妇的看重,才把她给了沈氏。结果沈氏借着青麦立了次规矩,倒显得她这个做婆母的对孙女儿不好了。
这便罢了,儿子隐隐约约向着他媳妇儿,闺女也向着这个嫂子,哪怕是她田家的侄孙女,也整日去沈氏院里玩。
宋老太太深觉被忽视了,或者说,在这家里丧失了话语权,开始对着宋念长吁短叹,想让他给老娘做主。
这事儿,要是让沈氏说,她还对婆母有意见呢:家里买了下人,却把他们当主子供着,老太太只想着有人陪她聊天热闹,却不想想儿媳妇和女儿做得活计比几个丫鬟都多。
宋老太太心里有疙瘩,沈氏亦委屈,对着丈夫宋念诉了通苦:
“一个下人,只顾自己做私活,浑然不顾几个孩子的死活。大郎可是说了的,大姐儿叫了她好几声,她都不应。这样的丫鬟,我怎能轻易饶过她,还让她在我家继续做半个小姐,怠慢我的亲生女儿?”
宋念握住妻子的手,深有同感,安慰道:
“我知道,娘子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氏继续说:
“娘心中不满,觉得我在借青麦下她面子,可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相公是知道我的,我嫁进来这些年,何曾对娘不恭敬?对外祖家,也一向亲近,田家的侄女来了,我是尽力招待,从不曾吝啬。”
宋念是觉得妻子做得没错的,可又不能说自家亲娘坏话,只得把他年幼时的事儿拿出来说:
“娘一向是这个性子。我也曾与你讲过,自爹去后,族里很是有几家对我们冷嘲热讽,还想占些便宜,若不是姑母护着,我家比那赵家,也不如了。”
沈氏怜惜丈夫幼年失怙的经历,紧紧握了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宋念一些力量。
宋念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继续说:
“都过去了,等我考中秀才,他们便变了脸色,像东巷鑫族叔家里的婶子,是当年欺负我娘最厉害的,”
沈氏睁大了眼,这婶子,和宋老太太可是好姐妹啊,两家走动得很频繁。
宋念读出了妻子眼中的含义,笑说:
“可不是,我娘就是这样,不记仇,也不把别人的过错当回事儿。这倒也有好处,咱家大度了,旁人见了,也会觉得咱家值得交好。
至于如何让他们知道咱家的底线,那就是我们做小辈的事儿了,娘做不来这些,就只能辛苦娘子了。”
宋念说了软话,沈氏就不气了,做儿媳的,也不好真的让婆母下不来台,只说:
“原也是我没请示了娘,急急发作了丫鬟,明日便去给娘道个歉,再劝劝小姑,眼瞅着要出门子了,母女俩正该好好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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