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元年,三月的最后一天,浑瑊等到了一封期待已久飞鸽传书。
“传令水军,不惜代价将蛮军钉死在沅水。”
“传令李抱真……”
“传令……”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从英姿勃发的青年将领口中下达。
裴奰等一众部将简直有瞠目结舌的感觉。
他们虽然不知道浑瑊到底收到了一封什么传书,但却可以确定一件事——真正的反攻开始了。
广德元年,四月初。
丢失了八年之久的汝州,终于彻底地回到了唐军手中。
在叛军主动寻求撤退的情况下,夺取汝州只是水到渠成之事,一座座城池,基本都是不战而下,唐军的伤亡极少。
当然,因为避战的缘故,叛军的战损也是微乎其微。
而根据斥候的探查,龙兴县大战后剩余的庞军兵马最终分成了两路,一路往北经郑州撤向滑州,另一路则往东经许州,撤向了汴州。
想法是不错,但是未必能够实现。
不得不承认史朝义的魄力——他显然存得是以空间换时间的念头。
新遭大败,军卒士气低迷,短时间内继续与唐军纠缠,只会让己方联军陷入连战连败的被动境况。
看到这一点的史朝义,很有壮士断腕的风范,几乎没有做什么犹豫,就果断地弃守洛阳的南大门——汝州。
但这一撤退,其负面效应也是显而易见的。身为伪燕朝廷都城的洛阳,已经直接暴露在唐军的兵锋之下。
洛阳,这座历史悠久的东都。在安庆绪手中丢了一次,但史思明又把它夺了过来。曾经面对过李光弼的威胁,可惜那次失败了,这一次再度面临着唐军的威胁,一定要成功!
杨错在代宗的支持下,果断的放弃了以往只顾都城,而不顾现实的情况。理性的选择了攻略洛阳周边区域,打通与李光弼军队的联系,两路大军形成一线。
在如此情形下,面对唐军的强大威胁,洛阳内部肯定会有一场大的动荡。而杨错所要做的,就是要加剧这一动荡,以此彻底瓦解史朝义治下的民心和军心。
广德元年四月初五,缠绵了十三日的雨季终于停歇了下来。
幸运的是,除了进入雨季第一天的那场豪雨外,其余地日子里虽然阴雨绵绵不断。但降水量却不算惊人,与数年前的那场大涝完全不能相比。
上天总算是怜悯了世人,没有继续雪上加霜。
此外,由于唐军在杨错大力的督促下对阵亡士卒掩埋及时妥当,避免了大战加雨季之后,极可能会复发的瘟疫。
然而,汝州的百姓注定摆脱不了这场战争所带来的阴影——叛军在撤退之时,将那些至少还需要两月才能成熟的粮食,收割了一空。
搞这么一出,史朝义既为自己筹集到了一部分粮草,同时也将一个沉重包袱甩给了大唐这一方。
庄稼被抢割一空,几乎就等于绝了汝州百姓的希望。
大半年来的忍饥捱饿,等的就是今年的秋收,如今这一希望已经化为泡影,绝望的百姓很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
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我军接管汝州也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
不过,幸亏这是发生在汝州,若是在其他的方,还真够让人烦心。
汝州长期以来是大唐都畿道的管辖,经历过繁华。当地百姓痛恨叛军的胡作非为,几乎是天生的亲近唐军。
借助朝廷的威望,短时间内安抚住民心并非难事。
只要粮食能够接济的上,稳定汝州的局面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进入五月之后,徐州方面的战局也愈发清晰明了兵败费县的徐璜玉,既被李光弼穷追猛打,粮草又面临匮乏地窘境,所部兵马险些崩溃,在最危急的时刻被李春救下。
李光弼与李春、徐璜玉一场激战之后,见实在无法击溃人数占优的叛军,暂时放弃了追击。
随后,徐璜玉引军朝青州方向撤退,李春引军退往兖州。
针对叛军的举动,李光弼与张傪商议之后,也分兵作两路。
李光弼率主力大军北上攻击兖州,李忠臣引军北上,在侯仲庄的配合下,攻击防卫薄弱,百姓也基本逃之一空地青州北海、东莱二郡。
接到李光弼的传书之后,杨错也停止了大军的休整,即刻引军配合他攻打许州、陈州等州郡。
四月初七,仆固怀恩统军万人,打着杨错的战旗,声势浩大的出汝州佯攻颖阳,兵压洛阳。
而与此同时,杨错自己则统军两万五千余人东向攻入许州境内。
伪燕的都城洛阳,上上下下已经被恐慌情绪所笼罩。
史朝义兵败汝州的消息一经传回,朝臣官员、士族大户就已经感觉不妙。
再当大军放弃汝州,退守许州之后,这种不安情绪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滋长着,不少人甚至已经准备举家外迁。
然而,等待想要行动之时,他们才愕然发现——居然去无可去。
南方自然是去不得,随着李怀仙开始进击莫州,河北诸州也变得不安全。
李怀仙军向来恶名昭著,一旦落在他们手中,恐怕真是生不如死了。比起来,唐军虽然是头号大敌,但至少不会擅杀无辜。
不过,他们都不敢去。
正是有了这些宗族大户的支持,叛军才能支持这么长时间。在唐廷看来,这和叛贼没有两样,他们担心投靠朝廷被定个死罪。
无法寻觅到退路,更是加剧了洛阳的混乱。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叔冀更加不敢把史朝义病倒的消息散布出去。
幸而,许季常事先已经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当日是利用夜晚秘密安排史朝义返回洛阳养病。
而他自己则留在了许州,诈以史朝义名义,与傅士则、张忠志一同筹谋固守许州。
在许叔冀的极力安抚下,洛阳的人心刚刚稍有安定。
唐军大举北上进攻消息的传来,却让他的努力化为了泡影。
洛阳,伪燕朝廷。
部分朝臣竭力主张将朝廷迁于冀州,暂避唐军锋芒。
主持朝政的史朝康,多日来一直受朝臣们的影响,对即将蔓延到洛阳的战火感到极度恐惧,几乎就要答应迁都的奏请。
许叔冀等人竭力劝谏,痛陈迁都的种种危害,直言一旦将朝廷迁至河北,整个中原将会完完全全地落入唐军之手。
届时,朝廷即使可以据黄河天险阻敌,但仅凭河北道诸州,也无法与实力暴增的唐军相抗衡,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许叔冀还安慰朝臣,道唐廷两路敌军远征四月有余,粮食消耗极大,兼之久战军疲,已经无法坚持下去。
现在两军所比拼的,已不仅仅是军力的多寡、士气的高低,更重要的却是毅力,看谁能够撑到最后。
最后,还是许叔冀对朝臣们采取了小小的威吓,才勉强平息了迁都的风波。
但,暗流已在洛阳内部涌动起来。
皇宫,寝殿之中。
听许叔冀将朝廷内外的最新情况做了禀报后。身披裘袍、靠坐在软榻上的史朝义微点了点头:“许卿,辛苦你了。”
虽然大夫劝谏史朝义必须休养两月,在这期间要少用心力体力。
但在危急的情况下,史朝义如何能够真正闲下来做休养。
具体的事务虽然托付了许叔冀、独孤问俗、史朝康等人,但史朝义还是要求第一时间掌握最新的大事。
事实上,史朝康是在和许叔冀唱双簧,一个假装要搬,一个劝谏不搬,目的是为了吓唬住朝臣。不这样,他们就干不下去。
许叔冀往日丰神俊朗的模样已不复存在,由于过度操劳,人显得消瘦许多,眼中布满了血丝,鬓角间的白发也出现了不少:“唐廷的两路敌军只要一日不休战,洛阳就难以真正安宁。”
“两路敌军虽然势头旺盛,但都存在问题,应该无法久持。”史朝义沉声说道,“可恶的是李怀仙那厮。文若,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陛下放心!”许叔冀点了点头,“突厥、奚族部族都已派人前去游说,煽动这些部落的反乱之事也正在安排,成事应有七成把握。只要田悦能够坚持到六月底,定能迫使李怀仙退兵。”
“此次若能稳住局势,定要诛除这厮!”史朝义恨声说道。
“陛下,你看能否遣使向唐廷议和?”踌躇了一下,许叔冀突然提了一个建议。
“议和?”史朝义微愕地看向许叔冀。
“唐军兵力也已经疲惫,而且粮草也应该不那么宽裕,诚如陛下所言,此战唐廷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若能许以一定条件,说不定能与其休战些时日。”
许叔冀侃侃分析道,“只要唐廷答应议和,在休战期间自然不会轻易进犯。当然,他也不会答应太长时间的休战,还有个半年时间,便足够我军转圜。”
“虽然会付出一些代价,能够拖过今年,我方便能借机收获粮食,恢复军力,稳定民心军心。同时,腾出手来应付幽州之事。”
史朝义低头思索了许久,轻叹说道:“就算能议和成功,这代价肯定不会小……”
作为“正义”一方的唐廷,选择和被他们成为“逆贼”燕军谈和,这种事情必然会现成轩然大波。唐廷肯定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说不定会选择死磕到底。
但是从目前来看,唐廷的行事作风和以前完全不同,说不定有可能议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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