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惠渡过一半洛水的时候,周崇义从后面追了上来。
问明了情况后,苏惠忙不迭地令操船民夫将船只靠岸,搭载周崇义及其亲卫上船。
“苏惠,洛水一直都这么宽么?”坐在船上,周崇义来回顾望着这条大河,皱眉说道。
“平时洛水只有七、八丈宽,但去年大水之后,河水暴涨,现在水位稍退,但仍有八丈余宽。不过这里已经是洛水南、北六十里最窄的河段。”镇将恭敬地回道。
“哦……”周崇义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这方圆几十里树木这么少,若是有树,大军就可以伐木扎筏渡河了!”
“周将军有所不知!”苏惠叹气说道,“原本一片树也不少,但在去年的天灾中毁了不少,剩余的树都被人吃了!”
“什么?吃了……”周崇义愕然说道。
“附近几县粮食绝收,草根、树皮全被百姓吃光了,饿到极点时,连树干都不放过!”镇将感慨说道。
向来锦衣玉食地周崇义自然料不到民间竟然疾苦如此,一时间竟然微楞住了。
直到张坞东城下时,周崇义还在思索苏惠所说的残酷事实。
在亲兵的提醒下回过神,周崇义左右张望起来。
张坞的东城内外,不少人正在来来往往忙碌着,似乎在准备将一些木头门板之类的东西朝洛水方向运送。另有一些人则在准备着干粮。
“请周将军先到县衙中歇息片刻,待下官将一应事情准备妥当后,再请将军督察!”苏惠躬切地说道。
“也好!”周崇义轻应了一声。
苏惠接连寻人吩咐了一些事情后,亲自引领着周崇义一行十余骑朝衙门而去。
张坞军镇指挥衙门,就在距东城门不远的地方。
“周将军请!”在苏惠的引路下,周崇义迈步走入客厅。
一进到厅中,周崇义的目光就被一个修长的身影吸引住了。
“你是谁?”惊呼声骤然响起。
自周崇义踏入内客厅的那一刻,杨错就将周崇义迅速地打量了一番。
微黑的四方脸膛,一双大而有神的眼晴中透着悍勇之色,连鬓的落腮短须。身材比他略矮,但健壮的身躯中充满了活力。
惟一有些不协调的是,他的眉宇间还隐隐流露出一股稚涩的气息,这让那一脸的落腮短须看起来有些“装成熟”的意思。
毕竟他也才刚刚二十岁。
不过,这一次见面,实在有些出乎杨错的意料。
先前杨错根本就不知道周崇义随周子俊出征,更没想到他居然会领着十几人钻进他预先为周子俊所设的圈套里。
若非苏惠不久前急派人来通报了情况,就算周崇义站在面前,杨错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从周崇义的表情和问的内容看来,他显然也不确认杨错的身份。
“你是谁?”周崇义右手按在腰间配剑插上,声色俱厉地喝问道。
一旁的亲卫也察觉到不对,各持兵刃紧紧将周崇义护卫在其中,对眼前的陌生男子怒目而视。
“苏将军,你到底搞什么鬼?他是谁?”猛地转头,周崇义发现苏惠正在不断地后退,心中更生疑惑,怒吼道。
紧两步,苏惠退到了杨错身旁,恭敬地说道:“驸马,这人便是周崇义!”
“苏将军,做得好!”杨错微微领首,随后转头对周崇义笑了笑,说道,“我是杨错!”
“杨错!”周崇义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右手下意识地将配剑抽出,寒气袭人的剑锋直指杨错的胸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锵!”
“锵!”
长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十余名亲卫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
突然间,周崇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横眉怒目地看向苏惠,咬牙切齿地说道:“苏将军。你居然敢叛敌?”
“周将军说错了!”苏惠微微一笑说道,“我本来就是驸马麾下之人!”
周崇义自然知道苏惠所说的“驸马”指的是谁,面色铁青地说道:“原来……你是个奸细!”
正如周崇义所说,苏惠正是己方派遣至史朝义治下的暗间,而且所有暗间里任职最高的一位,虽然也仅仅是一个小军镇之长。
不比史朝义手下的人才众多,己方所派遣的暗间三教九流都有。
但正因如此,反而不易引人注意。
就像苏惠,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要在张坞伏击周子俊,杨错根本就不准备让他暴露身份。
周崇义虽然愤怒的脸面都扭曲了,但他的脚下却是缓缓地向外面移动,似乎是准备退出去。
杨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向前迈了两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起上,擒住杨错!”周崇义突然间腿部猛一发力,整个人如同出弦的箭矢一般向我冲过来,口中大声向其亲卫招呼道。
周崇义适才的后退完全是作佯。
他的实际目地却是想以此迷惑杨错,进而为其骤起的突袭发难创造条件。
周崇义年纪不大,颇有几分心机。
不过,他还是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杨错。
虽然尽量做出准备逃跑的架势,但弥漫在他身体周遭的战意却是不减反增,这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杨错。
若他更成熟老练一点,就该先收敛起自己的战意。
“驸马小心!”
在苏惠地惊呼声中,杨错两腿猛一发力,身体径直前窜相迎,右手前探,在即将将触及周崇义长剑的一刹,手臂微微一让,偏过剑锋,随后手握成拳,重重地反捶在剑身上。
巨大的力道,加上出乎意料的招式,让周崇义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配剑脱手飞出,准确地钉在了客厅右侧的柱粱上。
失去了配剑,周崇义现在这前冲的架势,就有些如同投怀送抱一般。
情知不妙,他也不顾压制自己的冲势,索性以左腿为支撑,右腿飞起划起一道狐线,狠狠地踢向杨错的腰间。
心中暗赞一声,杨错身体地动作却毫不容情,左臂迅速曲起,以脚肘部推击向飞腿。
铁柱般凝重坚实地劲风中竟夹杂着一丝锐利如针的力量,这丝力量如锥子般渗入腿部的肌肉中,好象被闪电霹虏击中的一般,几乎是立时就让周崇义闷哼出来!
动作丝毫不停,杨错左臂再次伸直,一把抓住周崇义的胯部,而后顺势借力重重往地上一贯。
“轰!”地一声,魁捂的身躯重重地撞击在青石地面上,巨大的疼痛几令周崇义昏撅过去。
不待爬起,一记手刀重击在周崇义的颈部,让他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那十余名亲卫发疯了似的挥剑狂攻上来,想要救出周崇义。
对周崇义要稍微客气点,对他们就没有这必要了。
拳击腿踢,杨错很快就放倒了其中的七个人,埋伏在里间地唐军突然出现,解决了另外八人。
拍了拍手,杨错回头走到苏惠跟前,询问道:“周子俊又提了什么要求?”
“回驸马……”
待苏惠将周子俊的一应吩咐说出,杨错含笑点了点头,“就照他的要求去做,尽快帮他过河!注意,挑那些身体偏瘦地人去摆渡架桥,最好再稍装扮一下。不要露出马脚!”
“下官领命!”苏惠也不多让,施礼后当即转身离去
“柏将军,立即找几个身量相貌跟他们有几分相似的人,换上衣甲,要用的时候还得充一充。”指着昏迷在地的周崇义,杨错对柏良器吩咐道,“记得别靠太近。让人识破就不妙了!”
“末将明白!”
“恩!”再看了一眼周崇义,杨错举步离厅而去。
本来准备将周子俊本人诱进张坞城的,结果居然换成了周崇义。
如果能擒住周子俊,想击溃那路的叛军就是易如反掌了。
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到现在为止,计划还算顺利。
目前正是万事俱备,只待窝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饵以钓鳌鱼……
待周子俊大队兵马齐集洛水东畔时,河中已有了四十余艘船只。同时,还有数百人正在运输木料等物事,利用其中的一些船只“笨拙”地搭建着浮桥。
周子俊不耐等待,命士卒先利用剩余的二十余艘船只开始渡河。
尽管一来一去颇费些时间,但至一具粗陋的浮桥搭建完成时,差不多也已渡过去了两千余人。
周子俊亲自踏上浮桥,用力跺了跺,发现这浮桥看起来虽然丑陋,但却颇为结实,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传令大军开始渡河。
未时六刻,从东面方向突有一骑疾驰入正在渡河周子俊军中!
“渡过来多少叛军?”看了看天色,杨错向柏良器询问道。
“上一次得到消息时,已经渡过来六千人。以这样地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全部过河了?”柏良器迅速回道。
“不必等他们全过来,差不多过来一万五千人时就能动手了!”一旁的李泌笑着说道,“到时铁骑对付河东之敌,步军对付河西之敌。被分割后,那道浮桥也不知道会要了多少人的命!”
可以想象一旦遭袭,被分割的周子俊军各自为战的可能很小,十之八九是向一面靠拢,在慌乱的情况下,可以想见会有多少人从桥上掉落河中。
践踏也不会少,万一浮桥再断开,乐子可就大了。
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杨错低头继续察看起地图来。
一个尖锐的啸声忽然从东面方向响起。
“不好,有情况!”柏良器面色一变,惊声说道,“将军,军师,末将这就出去察看一下!”
“快去快回!”杨错点点头。
“是!”施礼后,柏良器急匆匆地离去。
抬头看向李泌,杨错略显疑惑地说道:“难道露出马脚?”
李泌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却未置可否。
一盏茶地工夫后,柏良器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神色颇为严肃:“郡王,大事不好。周子俊开始后撒了,伪做百姓的士卒也被杀了不少!”
“什么?”杨错霍地站起,厉声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暂时还不知道原因,只听说叛军突然发难杀人,而后便开始后撒!”柏良器摇头道。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池,但计划败露已确定无疑!”李泌也站起身,急声说道,“驸马,千万不能再迟疑了,即刻发起攻击还能收取些战果,否则只能劳而无功一场了!”
略一思索,杨错面现果决之色,顾不得再探究计划败露的原因,沉声说道:“立刻传令,埋伏兵马全部发动,击溃周子俊!”
尖锐的镝鸣声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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