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斥候疾驰而至,恰好迎上郝玭。
马上骑兵飞身而下,单膝跪地行礼道:“统领,紧急军情,叛军动了!”
“你现在就将这消息通报给仆固怀恩将军请他即刻整顿兵马,准备出击!”听那斥候将军情巢报完毕后,郝玭剑眉微扬。思索片刻后,当机立断地命令。
“诺!”斥候再次上马,飞驰而去。
“吹号,休息中止,全军准备出击……”
“杀!”漫天的喊杀声中,一群一群的风骑军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锋利无比的战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叛军士兵排列着密集的阵形。顽强而坚决地承受着一拨又一拨的冲击和砍杀。他们就象矗立在河岸边地坚石,任由奔腾的河水冲刷撞击,我自岿然不动。
惨烈的搏杀,在风骑军从旁侧截住叛军的那一刻时正式展开。
出乎预料,且战且退的叛军,抵抗意志简直坚韧到惊人的地步。风骑军一次次的冲击,居然楞是无法将他们击溃。
冲杀了一阵后,郝玭便感觉出不对劲。
眼前地这支意志坚韧的叛军,根本就不像是在准备撒退,仿佛就是为了与风骑军拼死一战。
而且……
“统领,不对劲!”拔里休哥策马飞驰而至,大声对郝玭说道,“这里的叛军全是步卒,没有看到叛军的骑兵。我刚碰到了述律阿虎,他也说没看到叛军骑兵。”
被拔里休哥说中心中的另一个疑惑,郝玭面色微变,略一思索后急声说道:“上当了,是金蝉脱壳的把戏!史朝义肯定是以步军撒退为饵引诱我军追击,他自己跟骑军从另一条路撤了。”
“什么?”拔里休哥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这里的步军不下一万五千人,史朝义就舍得这样丢掉了!”
“史朝义行事一向果决,没什么是他放不下的。”郝玭皱眉说道,“而且骑军先撒走了,对这些叛军步卒其实也是一种解脱。他们如果实在扛不住,可以向西遁入山中。”
“统领,下面怎么办?”
郝玭勒马朝四周的杀戮战场看了看,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休哥,召集第一曲跟我追史朝义,虽然未必能追上,但总得试一试!让史朝义这么快退回新安,对大帅的大计颇为不利!”
“统领,天色太暗,恐怕不是那么好追!”一旁的亲兵队长郝正提醒道。
“这个没有问题,追踪是疯狗的拿手好戏,再黑的天也难不住他地鼻子!只要有他,一定能寻到史朝义地撒退路线。”拔里休哥接口说道。
“就这么办!”郝玭知道时间紧急,不容迟疑,当即决断道,“休哥,你快点召集第一曲,再把述律阿虎兄弟找来。”
“统领,这里怎么办?”拔里休哥拨马便要离开,但忽有回首问道。
“这里就交给仆固将军和二、三曲了!”
“呜……呜……”高亢的号角声猛烈地响起,直冲浓黑无根的夜空。
一支骑军朝北面方向快速行进着。
正如郝玭所猜测的一般,史朝义正是将兵马一分为二,以步军撤退为饵引诱敌军注意,进而掩护骑军的撒退。
为防行动被察觉,史朝义特地命每一骑都在马蹄上包裹了布巾,以消除蹄声。
同时,骑军撒退时,也不点火把。直到撤出有十多里路后,才燃起了少许火把以便能快速行军。
一面纵马疾驰。史朝义忍不住回首朝西南方向看了几眼,虽然在夜色中根本不可能看到什么东西。
“陛下放心,高秀岩将军乃是步军大将,身经百战,而且这里又是我方腹地,高将军即便支撑不住,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
驰行在侧的许季常,借着火光看靖了史朝义的表情和动作,知道史朝义担忧的是什么,出声安慰道,“眼下最要紧,还是先赶回新安,设法化解杨错的连环诡计!”
史朝义略显愤感地叹了口气,不无惆怅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张忠志这些人拖我们的后退,此战何至于会落到如此境地?难道说,天要弃我?”
“陛下,臣以为此事非关天命,只在人为!”许季常一边打马,一边转头说道。
史朝义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目前的战事虽不太顺利,但只要西南那边事起,战局必将会出现转机!”
听许季常提到“西南那边事起”,史朝义精神略振,沉声问道,“文和,西南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这几日虽然没有得到消息,但按照先前的计划,事发也就在这几日了!”许季常正在禀报,却不妨行进地骑军后队突然传来喧哗之声。
“怎么回事?”史朝义隐隐感觉事情不妙,急声询问道。
“陛下!”蔡文景策马飞驰而至,面色略显焦急地说道,“后面传来马蹄声,很可能是风骑军追上来了,末将已派斥候前去打探。”
“居然来得这么快?”史朝义微微一怔,“这么黑的天,郝玭是怎么寻上来的?”尽管叛军骑兵点了十几支火把,但这微弱的火光根本传不出多远。五里之外恐怕就看不到了,而叛军骑兵是在驰出近十五里后才点燃的火把。
“陛下,来敌不知有多少,为保安全,悠还是带一部分人先撤,末将领军挡住追兵!”蔡文景急切地劝谏道。
“蔡将军说的极是!”许季常点头附和道。
“既然如此,我留三千骑予你阻敌!”史朝义也知不容犹豫,当机立断道,“那郝玭凶悍善战,不易抵挡阿史那承庆将军,你也留下助蔡将军一臂之力。”
“是!”
徐州,彭城,刺史府。
李光弼深夜急召李忠臣、尚衡、殷仲卿等人商议大军面临的困境。
大厅的左右两侧分别点燃着十余支巨大的火炬,映的厅内一片明亮。
在厅正中,摆放着四个大火盆,盆中的炭火正盛,不时地发出劈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与如春的室温形成强大反差的是,厅内数十名文武将官面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沉肃。
“彭城治下九县,人口逾二十万,但郡中却几乎没有半点粮食。据闻,叛军在撒退之时,已将本就不多的存粮全部运走。”
淮西节度使李忠臣面带忧虑地说道,“在先前几月,彭城百姓原本还能依靠郡县中开设的粥棚勉强度日。自七月底开始,彭城太守李春便以平叛为名,停止了对各县的赈济。这十多天来,百姓只能依靠挖桩草根、剥取树皮,甚至是以土为食。”
厅内一片寂然,不少将领脑中已经浮现出自大军渡淮北上,直到攻占彭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曾经富庶的淮北平原,放眼看去,全然是一片黄土,看不到草木,看不到走兽,甚至连飞禽都相当罕见。
形容枯槁的百姓,走起路来都是哆哆嗦嗦,让人怀疑,若是吹来一阵大风,可能就会掀倒一片人。
有些地方,饥饿已极的人,甚至已经开始以同样因饥饿而死的人的尸体为食。
再过些时日,易子而食的惨事恐怕也就不远了。
北伐大军进占城池时,城中那些饥饿百姓的眼神,让一些久经沙场的将士都感到心中有些发寒,那完全是饿极急欲噬人的野兽一样的眼神。
若不是有大军威势的震慑,谁也不敢担保跟这些“野兽”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每个人都在心里问,这还是大唐的“开元盛世”吗?才过去几年啊,就到了这个地步。
“自渡淮之后。我军的主要任务不是攻城略地,不是破敌冲阵,而是忙于赈济百姓。夺取彭城全郡后,每日仅赈济百姓,我军就需要耗费粮食六百石,几乎已与大军的军粮消耗持平。”身为淮西节度使的李忠臣,不但要为李光弼筹谋军机,也当仁不让地承担起军备后勤的管理。
在场的众人虽未必都通晓后勤政务。
但一些简单地算数却也难不倒他们。赈济百姓需要十石粮食,大军的军粮消耗还要稍多,这也就意味着每日实际耗费的粮食至少要达到一千二百石。
每天一千二百石,一月就是三万六千石。若是这一战持续四、五个月,若是日后需要赈济的百姓更多,所需要的粮食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开战之前,虽然李忠臣已经透露过以淮西所储备粮食。足够支撑北伐大军征战七个月以上,而这其中也包括了对灾民的赈济粮。
但此刻,严峻地现实让不少人心中也有些没了。
“上史朝义的当了,这分明是就是一条坚壁清野之策。难怪我军夺彭城郡夺得这么容易。”尚衡重重地一拍大腿,颇显恼怒地说道。“把粮食拨刮干净,却留下二十几万百姓,叛贼简直就不拿人当人看。要是我军没有攻进彭城,而是转向攻击宋州,这二十万人岂不是只能白白等死?”
事实上,李光弼大军对彭城郡的攻略,用“接收”一词显得更加恰当些。
不到十天时间,诺大的彭城郡已尽在平叛大军的掌控之中。
期间,甚至连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仗都没打过。完全就是叛军撒退,唐军接收,看上去没有半点悬念!
“尚将军说的不错,确实是坚壁清野之计!”李忠臣点了点头,“起先虽然也料到史朝义可能会行此绝计,但没想到他会做的如此彻底,如此根辣!今日傍晚时,刚刚得到驸马那里的消息……”
“李节度,驸马那里的战况如何?”殷仲卿眼晴一亮,急切地询问道。
“史朝义已从都畿道大量调集兵马,准备阻挠将军对洛阳的攻略。”
一众将领聚精会神地听着李忠臣的解说,心中一阵阵发痒。
洛阳方面地大战即将开启,徐州这边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叫人如何甘心。
“从目前地情况,基本可以推断出史朝义的应战策略。”介绍完情况后,李忠臣分析道,“对驸马的大军,史朝义是准备积极应战,以求能够将我两翼齐飞战略中的一翼折断,进而谋求反转整个战局。”
“而对我军,史朝义是准备施以坚壁清野之策,以数十万饥民拖滞我军行动,消耗我军粮草,进而为其集中力量迎击驸马的大军谋得时间。”
李光弼接口道:“若我所料不差,假设我军继续向北进攻,史朝义很可能还会放弃下邳、海州,乃至整个河南道东部。届时,多达六十余万的百姓将会成为一个沉重的包袱。而史朝义则可借此机会,从外部调兵施压,在内部以细作煽动民众生事,将徐州变成一个巨大的泥谭,使我军动弹不得分毫。
“就在今日,符离、蕲县都出现了骚动,虽然最终都被平抑下去,但再起的可能很大。据我方事先安排的细作回报,这三县地民众骚动,都有人为煽动的迹象。很显然,叛军在撒退时,肯定已先行安排了人手潜伏于百姓之中。”
“此外,在今日傍晚时,斥候回报,有大量百姓从下邳,海州朝彭城迁徙。不出意外,这也是史朝义搞出来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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