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进去!”骆悦纵马一跃而起,从几杆刺来的长枪上方飞过,手中长枪挥舞如同风泼,为身后骑兵格挡着箭雨。

    “噗……”沉重的马身落下时,恰好踏在了一名戟兵的身体上。甚至来不及发生一声惨呼,胸腔被踏陷的戟兵几乎瞬间毙命。

    看也不看马蹄下可怜的戟兵,乘着近身的大好机会,骆悦暴喝一声,长枪疾刺如风,片刻间便击杀了近十名敌兵。

    解决了附近的敌兵后,骆悦不作停留地纵马向旁侧攻去,试图为其余骑兵的突阵扫清障碍。

    沿着骆悦杀出的一条窄道,一名又一名地骑兵急冲而入,紧随在主将身后,狂攻而去。

    提手一枪刺入敌兵的咽喉处后,骆悦突然感觉巨大的危险来临,猛夹马腹连退数步。

    “铛!”一柄大刀带着风雷之声,重重地斩在了骆悦身前不足一尺处。

    一击落空后,仆固玚毫不迟疑地欺身急纵。刀锋一转,继续斩向骆悦的战马。

    骆悦不闪不避,长枪在手中迅速反翻,而后居高临下狠狠刺向徒步的仆固玚。

    心知即使能斩杀对手坐骑,自己也难免会被长枪贯体。

    仆固玚一面回收刀势,一边就地一倒,险险地避过疾刺下来的长枪,身体连续几滚。

    滚到了骆悦的马身下后,仆固玚巧妙地躲过马蹄的践踏,右手猛地上舞,而后顺势一拉。

    战马一声悲鸣,鲜血从侧腹部泉喷而出,脚步立即变地不稳。

    还未待仆固玚有下一步地动作,一杆长枪已经疾刺而至。

    千军一发之际,仆固玚身体猛地一歪,避过要害部位,但肩头却被枪尖刺中。

    早一步跃下战马的骆悦,以爱马为代价只换取了对手一伤,自然心有不甘,滑步向前,长枪连续挺刺。

    仆固玚身体连滚,根本没有半点还手机会,眼见难逃一劫……

    “锵!”

    在骆悦惊骇的目光中,递出的长枪居然被一支破空而至地狼牙长箭击中。

    箭上传来的大力竟然让骆悦控制不住长枪,枪身脱手飞出十余步,扎入土中。

    骆悦急速转头,寻着长箭飞来地方向看去,只见仆固怀恩策马飞驰而来,一弯玄色大弓在其手中仍微微颤动。

    三千余“铁勒兵”紧随在仆固怀恩的身后,如同坚硬无比地磐石,迎向肆虐的骑兵洪流。

    看出自己的儿子仆固玚已经挡不住骑兵的冲击,仆固怀恩在最关键的时刻亲率部卒来援。

    骆悦自己也是一名神箭手,但适才仆固怀恩那惊世骇俗的一箭仍让他心悸不已。

    只从那一箭,骆悦已知自己绝不是仆固怀恩的对手。

    一名骑兵恰好驰至骆悦身旁,枪交左手,右手伸向自己的主将。

    借了一把力,骆悦纵身一跃,落在了那名骑兵的身后。

    在无穷无尽的冲击下,堤防开始变得千疮百孔,奔腾的洪流终不可抑制地狂泻而入。

    越来越多的骑兵突破车阵的阻挡,杀入朔方军的军阵中。

    饶是得到自己父亲仆固怀恩的亲援,仆固玚还是无奈地发现无法挡住叛军骑兵的冲击,伤亡数字几乎如几何数字一样攀升。

    在北面,负责抵御叛军步卒的薛兼训、高辅成同样也陷入苦战之中。

    两万叛军精锐步卒在高秀岩的指挥下,朝他们发起只能用“绝悍”来形容的猛烈攻击。

    右脸颊有一条蜈蚣般的伤痕、相貌凶悍的高秀岩,统军作战的风格就如同其相貌一般,如疾风,如烈火。

    久经沙场而积累下的丰富经验,让他能不甚费力地寻找出敌阵中存在的漏洞,而后重拳以击。

    这位曾追随哥舒翰与吐蕃在陇右打了几场恶仗的猛将,投靠叛军之后,仕途一直都不如意,但不妨碍他的作战。

    年轻的薛兼训、高辅成虽也是出色的统军将领,也不乏战场经验,但在高秀岩这样的沙场宿将面前还是显得稚嫩。

    伤亡越来越大,战线不断地被迫向南推移。

    朔方军的空间被一点一点地压缩起来,战场形势也越发显得被动……

    由于正值盛夏时节,天气十分炎热,许多搏杀中的将士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有汗水,有血水……

    “陛下,只要不出意外,大局已定了!”虽然激战正酣,朔方军主力犹存,许季常却相当肯定地判断道,“仆固怀恩虽然善战,但他挡不住骆将军和蔡将军的骑兵!”

    “嗯……”史朝义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笑意。

    “援军什么时候到?”

    抽了个空,高辅成转头南望,眉眼间有说不出的焦急。

    薛兼训也朝南面看了一眼。

    仆固玚也是。

    在远方,近万骑军排成整齐的队列,飞速奔驰在黄色的平原上,不急不慢,远远看上去,就象迎面扑来的汹涌波涛,起伏之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其磅礴的气势,雄浑的力量,好象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吞没。

    在骑军的最前列,是一名身着光明铠的将领。

    紧随在其身后的两名掌旗兵,高举着两杆迎风招展的大红色聱旗。

    左边旗上书着一个飘逸的“风”字!

    右边旗上的字号分上下两行,上面写着风骑军使。下面只有一个字,一个斗大的“郝”!

    “鸣号,告诉北边…………我们来了!”

    与此同时,朔方军陷入了巨大危机。

    “杀!”仆固玚断喝一声,奋力将一名叛军骑兵拦腰斩为两截。

    “噗!”鲜血从断裂的尸体中狂喷而出,将仆固玚淋了个劈头盖脸。

    并非仆固玚不想闪躲,而是他已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做这种事情。

    被骆悦刺伤的创口虽已做了简单的处理,但之后的激战让包扎等同无功,仆固玚的半边身子已经殷红一片。

    从开战到现在,虽然才仅仅小半个时辰,但在叛军疾风怒涛式的攻击下,包括仆固玚在内的朔方军将士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尤其当骆悦、蔡文景两部骑兵突破拒马车阵后,压力几乎是成倍增加。

    还未等仆固玚有喘息之机,两骑呼啸而至,锐利的长松疾刺而来。

    闪躲已经没有可能,仆固玚一咬牙,提大刀奋起余劲径直向两柄骑枪迎去。

    “锵!”刺耳的金铁相撞声后,大刀禁不住骑枪上传来的力道,从仆固玚几近脱力的手中飞出,极不甘心地荡上了天空。

    情知不妙,在大刀脱手的那一刻,仆固玚矮身急向后方纵避,躲过了长松贯体的命运。

    但是,两名骑兵很显然并不打算放过眼前这只“大猎物”,一击不中后,骑枪再起举起,借着战马的冲锋,做出刺击的架势。

    “噗!”一支狼牙羽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疾速穿过混杂的人群,准确无误地插入一名骑兵的颈脖。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那骑兵就带着迷茫的表情栽下了马。

    另一名骑兵见同伴被杀,被激起了怒火,立时放弃对仆固玚的追杀,拨转马头朝箭矢飞来的方向驰去。

    虽然没看清楚情况,但仆固玚大致也能猜出飞箭来援的人是谁。

    “噗嗤!”凌厉的刀风掠体而入,想为同伴报仇地骑兵连人带马被劈为两瓣。无数的血肉爆炸开来,散落了一地。

    “儿子,李还撑的下去么?”看也不看刀下的亡魂,仆固怀恩飞马驰至仆固玚身旁,关切地询问道。

    “还行!”仆固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咬牙使自己保持着身体平衡,不愿表现出自己的软弱,昂声回道。

    “坚持住……”仆固怀恩忽然放下凤嘴刀,从身后抽出大弓,在极短时间内将一支羽箭击出。

    只到一名叛军骑兵颈部中箭摔下马来,远处的军司马这才发现自己脱过了一劫。

    “儿子,你快上马到北边去。汇合高将军、薛将军,抵挡叛军步卒的进攻,这里交给我!”仆固怀恩回过头,急声对仆固玚吩咐道。

    勉强爬上了战马,又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自己掉落的大刀后。仆固玚稍做犹豫。还是问了出来:“父亲,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相信大帅!”仆固怀恩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了四个字,而后便拨马加入了厮杀之中。

    看着仆固怀恩地背影,仆固玚略一迟疑,眼中的茫然逐渐褪去,恢复了先前的清明,高喊一声。“相信大帅,杀!”

    尽管因为仆固怀恩犯了“马谡”式的错误,导致李光弼在北邙山大败,最终被剥夺了兵权。

    但本质上来说,他们是大唐的忠臣。

    “一个时辰!”战场北面的一堆土丘上,驻马远眺的史朝义轻笑说道,“再有一个时辰,朔方军不退则亡。”

    一旁的许季常微微点头,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朔方军的战力居然能强韧到这种地步。不愧是经过郭子仪、李光弼训练出来的,真是难以想象。”

    史朝义眼神复杂。

    正待说什么,却忽然发现担当护卫重任的阿史那承庆面露惊愕之色,侧耳倾听着什么。

    “阿史那将军,怎么了?”带着一丝疑惑,史朝义转头向自己的爱将询问道。

    阿史那承庆没有着急回答,仍是继续侧耳倾听。

    史朝义并不恼怒,耐心地等待着。

    “陛下,南面很远有号角声……”阿史那承庆似乎确认了某事,头也不抬对史朝义说道,“不是咱们的,来的很快。还有……马蹄声,很多!”

    战场上各种声音混杂,喊杀声、金铁相撞声、哀鸣声、马蹄声……

    史朝义自己根本无法听到什么“由南边很远地方传来的号角声和马蹄声”,但是他相信阿史那承庆绝对不会说慌,而且阿史那承庆的耳力确实比一般人要强上很多。

    “难道……”史朝义猛地转头,从许季常脸上也看出了同样的惊讶之色。

    这时,一骑飞驰而至。

    斥候飞身下马,单膝跪地,气息急促地向史朝义禀报道:“启禀陛下,有大队故军骑兵正朝战场赶来!”

    “有多少人?打的是谁的旗号?”史朝义面色阴沉地急问道。

    “似乎有近万骑,他们行进速度极快,来不及确认人数。”斥候有些为难地说道,“打地旗号是风骑军使——郝!”

    “是郝玭!”许季常微惊说道,“陛下,来的肯定是杨错麾下的最强战力风骑军到了。这样看来,此处应该是杨错设下的圈套!”

    风骑军的出现,绝不能简单地用偶然来解释。

    时机选择的如此巧妙,只有一个可能答案————这是早已安排好的!

    “陛下,风骑军行动疾速如风,攻击狡诈如狐,往往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且又擅长骑射,颇难对付。郝玭此人也极檀使用骑军,这一战恐胜负难料。”许季常面色也变得郑重起来,急速对史朝义说道,“而且郝玭会在这里出现,杨错的行动就更加可疑了,臣颇为担心新安的情况。”

    周遭只有除了阿史那承庆和一名斥候外,别无旁人,许季常也就无所顾忌地直陈厉害。

    虽然最后的话并未说出,但连阿史那承庆都能听出许季常是在建议史朝义撒出战斗。

    史朝义般锐利地眼神遥视远方,脸上阴睛之色不断变化。

    “呜……呜……”急促而节奏奇特的牛角号声响彻云端,悠长而雄浑,又带着一丝北疆草原特有的苍凉风味。

    “风骑军!”高辅成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熟悉的号角声,兴奋地高呼了起来。

    曾跟风骑军进行过多次攻杀演练,高辅成对风骑军那独特的战斗号角可谓是熟悉异常。

    “风骑军到了,我军必胜!”高辅成奋力几刀将一直与自己纠缠的叛军将领劈退,而后不顾一切地狂吼起来。

    消息很快传播了开来,而这时,由南方而来的号角声也变得清晰起来,整齐的马蹄轰隆声撼动着大地。

    这一切,都确实无疑地证实了高辅成的狂吼。

    有些消沉的斗志几乎是在一刹那飙升了起来,战场上到处都欢乐的狂呼:“必胜!必胜!必胜!”

    劈手一刀将一名叛军小校斩落马下,仆固怀恩勒马南顾,坚毅的面庞上隐隐地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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