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被涂上牛油地滚木带着呼呼风声,被狠狠地扔下城头。

    城下躲闪不及的攻城士兵被砸得哭爹喊娘,一道道血痕被印在城根脚下。

    然而最可怕地,却是那些被烧得滚开的沸油。

    湿度极高的油料当头淋下,只要沾上一点,无不体糜肉烂,火辣的疼痛感觉直让人有速死的念头。

    一些士兵脸面被泼上沸油,立时以手捂面栽倒在地,翻转片刻后,在凄惨的呼号声中死去。

    无数燃烧的火把、柴草被胡乱扔下,沾上地面的油科和被涂抹牛油的滚木,很快将城下变成了一片火海。

    一些攻城士兵见机得快,连滚带爬地躲开,但也有不少人都被裹在火海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少数全身着火的士兵,挣扎着往回逃,却跑到一半就力竭倒地,任火焰将全身包裹。

    还有些伤得不重,先脱了沾了油的衣甲,滚倒在地扑灭了火苗,一面躲闪着城上的流矢,一面向后退却下来。

    郭嘉辰身手敏捷,一看情形不对,早早地避开了敌方的火攻。

    望着成为一片火海的城墙根脚,郭嘉辰清楚地知道这一轮攻城已彻底失败。

    半个时辰的工夫,十八架云梯全部被毁,撞木被焚毁三根,损失士兵近千。

    无奈之下,郭嘉辰只能率领残部灰头土脸地向本阵退却。

    这支实际上东拼西凑的人马,在真正的精锐面前磕得头破血流。

    见郭嘉辰开始率部后撤,野诗良辅从亲兵手中要过自己的强弓,迅速扣起三支狼牙羽箭,双臂猛一发力,弓成满月。

    在周遭嘈杂的声音声,清脆的弓弦震动声不为人注意地响起。

    三支狼牙箭相隔少许时间,先后飞出,成一条直线疾速飞向后退中的郭嘉辰。

    待郭嘉辰察觉这巨大的危险时,狼牙箭距离其已不足十步。

    情急之下,郭嘉辰急举盾牌挡在身前。

    第一支箭击中盾牌,发出闷响后被弹开,第二箭紧接而至,击中的方位跟第一箭完全一样,坚固的盾牌再一次拒绝了这支狼牙。

    但随即,第三支、也是威力最强的狼牙箭居然仍是击中盾牌的同一部位。

    已遭两次重击的盾牌再也承受不住这强大的冲击力,被生生地穿出一道小口,羽箭沿着小口飞入,直接刺中郭嘉辰的颈脖。

    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郭嘉辰“咿呀”了一句后,盾牌坠落在地,右手缓缓抬起握住箭杆,惊愕地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但很快,他的眼光变得涣散起来,身体软倒在地。

    郭嘉辰的死,更加大了后退士兵的恐惧感,也不知由谁开始,千余人发疯似的狂奔了起来。

    击毙一名敌将,野诗良辅也没有太多的欣喜,仿佛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缓缓抬起手,野诗良辅止住了守军的继续攻击,冷眼观望起远处的郭嘉谅。

    郭嘉谅从没想过守城战居然也能被指挥成这样的如此境界,在野诗良辅手中,守城的战斗简直就是一门艺术。

    仅这一轮攻击,就让郭嘉谅清楚地认识到,想要从野诗良辅手中攻破兴州,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收拾住仓皇败退的攻城兵后,郭涔回到郭嘉谅身旁,声音低沉地说道:“丢了一半人,造出来攻城器械只剩下几根撞木,嘉辰也……”

    郭嘉谅面色铁青,手指骨捏得咯咯作响,默然无语地盯着火光映照下的兴州。

    “大哥,向南撤吧!”郭涔沉痛地劝说道,“一时半刻内根本攻不下兴州,天色也已经晚了。后面的追兵可能随时赶到,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还未等郭嘉谅有所表示,一名骑兵斥候飞驰而至,带来了一条噩耗。

    大批追兵已至兴州东面不足三十里,至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兴州。

    这条消息,彻底打消了郭嘉谅攻打兴州的念头。

    “哈哈哈……”

    郭嘉谅猛然纵声狂笑起来,狼嚎一般的空洞笑声回荡在天际。

    “大哥,大哥……”

    郭涔等人莫名地看着郭嘉谅,语中带着几分疑惑、担忧和急切。

    “撤,向南撤!”郭嘉谅收敛了笑声,语极苍凉地说道。

    有那么一刻,郭嘉谅曾想率领剩余兵马与追兵决一死战,干干脆脆地战死了事。

    但全家被灭的血海深仇,让郭嘉谅不得不选择“丢人”的撤退。

    两个时辰后,田神功率精锐步卒赶到兴州。

    从野诗良辅处得知郭嘉谅业已率军南撤的消息后,便在兴州休整一夜,凌晨率军南下追击郭嘉谅。

    六月二十四日,杨错和齐王会师于褒城。

    张献恭大军早已一分为二——张献恭本人亲率五千步卒抵达汉中,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别驾身份正式接管梁州大权。

    另一面严震率领其余兵马进抵金牛县。

    至此,田神功的步卒,与严震兵马一道以钳形之势,将郭嘉谅残部压制在了兴州西南一隅。

    近九万大军的围剿下,郭嘉谅的退路都被封死,除非他能突破任意一道防线,否则其覆亡的命运,几乎已成板上钉钉之事。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郭嘉谅到底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就在杨错和齐王准备统领大军自褒城往西,准备汇合各路大军缩小对郭嘉谅的包围圈时,斥候传来消息——刘展被擒住了!

    其实严格来讲,刘展并不是“被擒”,而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斥候原先根本没有留意到一身农夫打扮的刘展,倒是他自己主动拦住了斥候,并通报上姓名,要求“面见齐王殿下或是杨驸马”。

    被弄得莫名其妙的斥候,只得将其“擒拿”了过来。

    刘展被斥候带进中军帅帐时,面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一副怡然自若的模样,根本不觉得自己被擒获的俘虏,倒仿佛是被邀请过来的贵客一般。

    看了看在帐中主位并列而坐的齐王和杨错,刘展躬身微施一礼,从容道:“末学刘展,拜见齐王殿下、杨驸马!”

    齐王面无表情,冷眼睨视了刘展片刻,自顾自地阅览起桌案上的地图。

    刘展在进帐之前,业已换了一套素色儒袍,并稍做了梳洗,或许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脸色虽显蜡黄,但一袭儒装的他倒也颇有几分名士风派。

    见齐王如此态度,刘展也没有半点不豫或是恐慌之色,平静依旧。

    杨错打量着刘展,也没有立即回话,脑中却在思索着刘展的用意。

    先前,杨错已从李泌那里了解了刘展设计从汉中脱身一事。

    他既然已经成功逃出,为何还要回过头来“自投罗网”呢?

    若说他想归顺朝廷,早在汉中的时候就可以,何必绕上这样一个大圈子……

    “末学?刘别驾也未免过于谦逊了。”韩滉直视刘展片刻,忽地开口讥讽,“这些日尊驾与郭嘉谅在山南西道翻云覆雨,可谓声名显赫,使梁州百姓闻刘别驾之名而丧胆。如此‘赫赫威名’,岂能称为‘末学’?刘别驾他日必定青史留名!”

    刘展仿佛没有听出韩滉话中讽刺意思,摆了摆手,谦然说道,“我一介平庸,只识得几个字,读得几本书,为一县吏,造福乡里,已是平生所愿。不想机缘巧合,形势所迫,无奈流落山南,素尸餐位,心中却时常忐忑不安,不敢有半点逾矩之举。所谓翻云覆雨,声名显赫,实不敢当:至于这位大人所说的‘梁州百姓闻名丧胆’,更不知从何谈起?”

    韩滉冷笑连连,毫不客气地接口说道,“先联结梁崇义意欲谋害张节度,而后又诛杀梁崇义,夺梁州权柄,并于凤州坚壁清野,致数万子民流离失所……此等种种莫非不是刘别驾为郭嘉谅所谋划?”

    他话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让杨错感到非常奇怪。

    与韩滉相处的久了,杨错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恐怕是别有用意了。

    抬眼看到李泌脸上那饶有兴致的温和笑容,杨错更加确认了这一想法。

    “郭将军勇猛无匹,性情冷酷,有谋有断,我一介儒生,怎能令他听我谋?”刘展急忙摇手道,“况且,我早年家道艰难,常年与民为伍,深知百姓疾苦,岂会做出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这等不仁不义、不明不智的举动?”

    虽然刘展一直自承平庸无能,但他所说地话却很有“内涵”。

    他非常巧妙地以郭嘉谅地那倨傲狂妄的性格,表明自己根本影响不了郭嘉谅,那一系列的罪行自然也就跟他无关。

    进而又隐寓地指出在凤州实施“坚壁清野”,根本一条不合时宜的拙劣计策,以他刘展之能,根本不可能设出这样的计策。

    韩滉看了看刘展,忽地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再也不说什么。

    “足下以助纣为虐之身自投罗网,不知有何企图?”见齐王没有开口的意思,杨错面无表情地沉声问道,“莫非是想试我军中之刀是否锋利?”

    “齐王殿下、杨驸马威名显赫,海内震动……然刘展素闻朝廷以仁德定天下,以我无罪之身,又何惧之有?”刘展躬身再施一礼说道,“刘展此次冒昧求见,是为早平梁州之乱,减少无辜杀戮!”

    “刘别驾有何妙策?”杨错眉头一扬,沉声问道。

    “杨驸马莫要在折煞刘展!”刘展摆了摆手,诚惶诚恐地说道,“这所谓的别驾本就非在下所愿领受,在下也无有此能!”

    顿了顿,刘展继续说道:“正想请问齐王殿下和杨驸马,究竟是想以最小代价速平战乱,还是是想以杀止愤?”

    “怎么说?”齐王抬起头,凤眼微睁,忽地地开口说道。

    “若是后面一种,刘展有心无力。以殿下和驸马虎贲之师,成事不在话下!”刘展谦逊地回道,“若殿下、驸马有意以最小代价速平战乱,正愿凭三寸之舌游说郭嘉谅来降!”

    亲卫将刘展暂时“请”下去休息后,帅帐内就他的提议展开了议论。

    “郭嘉谅徒逞武勇,性情暴虐,兼之狂妄倨傲,即便收降也难以约束!”齐王显然对郭嘉谅颇不感冒。

    “殿下之言在理!”李泌温笑说道。

    “郭嘉谅的狂妄倨傲,皆是因其夜郎自大,自恃武勇而致。但这些日来,他接连受挫。兵溃如山,料想也该有所悔悟。属下以为。不妨照刘展的提议试上一试!”

    “如果收降郭嘉谅,怎样向山南诸公交代?”哥舒曜将最大地难题摆了出来。

    其实,还是在出征之前,杨错心中便存了收降郭嘉谅的念头。

    原因很简单,整件事的起因完全是因为朝廷违约,屠戮了郭氏家族。以为可以杀一儆百,却惹来这样的滔天大祸。

    冤冤相报何时了,杨错有意收降,结束这场“恩怨”。

    然而,真正率军来到梁州时,杨错才发现一切并不如所料想的那般轻松。

    郭嘉谅的残暴不仁,非但让他成为山南西道士绅百姓的公敌,更使得杨错的收降计划变得难上加难。

    如果收容郭嘉谅,势必会影响朝廷在山南地名望,而稳定的山南作为朝廷平叛和陇右对抗吐蕃的大后方,是不能够留下火药桶。

    如此一来,郭嘉谅与山南似乎就成了两难选择。

    当然,收降郭嘉谅地真正价值,也不仅仅在他一个人,孟起、郭涔这些勇将,都是属于隐藏在郭嘉谅背后地附加价值。

    收降郭嘉谅后如何给山南一个交代,正是最大难题。

    与此相比较,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劝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韩滉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李代桃僵’,另寻郭嘉谅麾下之人顶此恶名,只说是这人未经郭嘉谅许可,擅自实施坚壁清野的绝计,郭嘉谅事先并不知情。”

    “而且,凤州百姓所以能够未遭饥饿之灾,皆因有齐王殿下的全力赈济。如果是要收降郭嘉谅,想必凤州、乃至山南士绅百姓也能谅解。”李泌接口道。

    杨错的难题,在韩滉、李泌这样的大智者眼里,看来真是不值一提。

    或许是因为智者所见略同,亦或是因为长年的同窗生涯使二人心有灵犀,李泌和韩滉合作时所设的计策具有很强的互补性。

    一个人有什么战略意图,另一人仿佛身同感受、很快就领悟了,也不需要招呼什么,自然而然制定相应的计划以配合对方的行动。

    在此次的梁州攻略中,这一点就得到充分的印证。

    仔细的商议后,收降郭嘉谅的提议基本被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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