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逐风飞,风助火势!
借着强劲的西风,大火迅速蔓延,漫天飞舞的火苗点燃一艘又一艘战船。
尤其是被那一串火船包住地前锋舰队,几乎每艘战船都被燃着,只要几艘幸运的走舸利用自身的机动灵活,从空挡处溜了出去。
雄雄大火漫天肆虐,无可抵挡。
汹涌澎湃的大江仿佛跟着燃烧了起来。
江面火红火红,翻腾的火浪滚滚直冲天际。
“轰!”起先崔宁用来引火的数十艘快船上似乎还放置了硝石之类的东西,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呃!”
“啊!”
许多士卒不幸被火烧着,很快变成火人,也有一些在内舱操桨的士兵,被熏死或闷死在舱中。
“扑通……”
“扑通……”
不停有人跳入江中,以躲避噬人的祝融。
幸运地操船脱离火海的梁无忌,回首看着东方地着火战船,心痛如刀绞。
但情势的发展,却已不容他再作任何伤心犹豫。
不少火船已经开始向西面漂驶过来。
“快,向后撤退,远离火场!”梁无忌纵声大喝命令道。
早已被前方的大火吓到,仍然安全地战船在一片慌乱中,纷纷掉转船头,其间难免发生碰碰撞撞,有几艘走舸甚至直接被自家的战船给撞沉了。
“扬帆,全速东进!”梁无忌已经跃回自己原先的帅舰上,纵声喝令说道,“准备战斗,以防敌舰队阻拦!”
“嘟……嘟……”沉闷的号角声迅速将梁无忌的命令传递出去。
每艘战船上的士兵都在船头船尾跑来跑去,很快,一众战船都将风帆全张,开始加速朝东撤去,逐渐远离火场。
一直跟在剑南水军身后五、六里路的陇右水军主力,悄然将距离逼近。
眼见梁无忌船队遭遇火攻,暂代崔宁掌管水军的都尉崔审急命舰队停止前进,同时下达了另一道命令。
“传令各船,将木排投入江中,一定要注意方向。”号角兵迅速将命令传递了下去。
陇右水军主力行驶的队形较为分散,而且分布较广,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江面。
其中,大中型战船全部排列在前方,小型走舸快船反而列在阵后。
听得崔审的命令后,前锋各艘战船上的士兵迅速行动起来。将摆置在船前甲板处的奇异木排抬了起来,随后看准方向,小心翼翼地投入江中。
“啪嗒!”
“啪嗒……”
陆陆续续有无数木排被掷入水中。
木排是用那些较粗的树木所制,而且有一端被削成尖状,掷下水时都是以尖状端朝前。
更为奇怪的是,每个木排的前后两端居然都栓着数块大石。
木排一入水,大石即沉入江中,将栓系的绳索拉直,进而将木排的位置相对稳定住,不至会随着江流而四处漂流。
不多时,百余木排将江面堵塞了大半。
随后,崔审率领舰队迅速后撤……
待梁无忌舰队急驶过来时,见着得便是这百余木排横锁江面的景象。
“居然还有这招?”梁无忌只觉眼前发黑,急传令舰队停止前进。
尽管如此,还是有数艘战船也速度太快而收势不住,重重地撞在了一支甚至两支木排,船头水线部位立即被尖锐的木排头撞出洞,翻滚地江水沿着洞涌入船中。
“快,快,快将这些木排推开,分出道路!”梁无忌焦急地喝令道。
最当先战船上的士兵纷纷拿出篱杆、以及长枪,试图将木排推至一旁。
木排浸水后,原本就颇重,加之前后两端用作固定的大石,推起来相当艰难,而且过程中木排木排间也难免相互碰撞,效果并不理想。
这时,后方无人操使的火船群,也在风势、水流的作用下,纷纷向梁无忌舰队逼近过来。
木排尚未推开,大火却已降临。
飞舞的燃烧物,借着风势,跨过江面,纷纷扬扬地落在一些战船上。
由于每艘战船都风帆全张,易燃的帆布一旦被燃烧物触及,立时便会燃烧起来。
因为在疾速行驶中,受阻于木排,所以战船之间靠得非常紧密,这又为火势的传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梁无忌望着迅速蔓延的大火,面色惨白、心如死灰——在敌人的精心设计下,剑南水军进无路,退无门,完败已在眼前。
“全部船只向两翼散开,寻找空挡撤退……”梁无忌近乎无力地下达命令道。
大火继续蔓延,火在水中烧,燃尽半边天。
火红的大江,燃烧的大江,沸腾的大江。
一场惊天之火之中,曾在长江横行一时的剑南水军。
灰飞烟灭!
庞大的舰队,遭遇崔宁快船连环火攻之后,仅只有数艘蒙冲和十几艘走舸成功脱出了祝融火神的神威,但这些“漏网之鱼”也未能真正逃脱。
陇右水军的主力早已严阵以待,以绝对优势将这些残军团团包围,其中就包括剑南水军统领——伏波都尉梁无忌。
崔宁从一艘走舸跳到自己的帅舰上,暂代统领大权的崔审急迎上前去,躬身行一礼:“拜见统领!”
崔审是崔宁的亲弟,水性极好,武艺精湛,胆大却又心细,一直是崔宁的左膀右臂。
崔宁的另一弟弟,正是现在在油绛县待命的崔宽。
“三弟,起来吧!”崔宁托起崔审,笑着说道,“情况怎样了?”
“这把大火烧的厉害!”崔审嘿嘿一笑说道,“能够通过木排阵的,总共也就几条小鱼,不过全被收在网里,梁无忌也在里面呢!”
“哦?”听得梁无忌也在包围圈中,崔宁眼中现出一丝异色,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三弟,你再加派些走舸到西面去,汇合严砺一起收拢水里的俘虏!”略一沉吟后,崔宁向崔审吩咐道,“我先去看看梁无忌!”
“是!”
崔宁再次跳回先前搭乘的走舸,命操船士兵驶进由陇右水军主力组成的包围圈。
被陇右水军团团包围的剑南水军残部,在先前的一次突围中遭到重创,一艘蒙冲被俘,并六艘走舸被撞沉,剩余的战船也再不敢有任何异动。
剑南水军残部老实下来,陇右水军也不着急进攻。
就这样保持包围状态,上百张强弓已搭箭上弦,死死地瞄准着敌战船,而且看箭头的样子,应该是随时可以点燃的火箭。
梁无忌站立于一艘蒙冲地船头,面色铁青地看着周遭的陇右战船,眼中却显得有些茫然。
梁无忌还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几个时辰前,自己还率领着强大的剑南水军行驶在大江之上。
崔宁的陇右水军,只敢像老鼠一般闪闪躲躲地跟随在后。
而如今,强大的剑南舰队已灰飞烟灭,而自己居然被陇右水军反过来包围住,成为砧上之肉。
其实,以梁无忌的水性和身手,要独自突围并非不可能。
但梁无忌却不愿这样做。
一者,横行大江的剑南水军,仅只一战便彻底失去了地位。
身为统领,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卸责任。
梁无忌自觉无颜回郭英乂。
二者,幸存的水军将士,让梁无忌无法舍弃。
水军的大部分将士都是由梁无忌一手训练出来的。
这支水军倾注了梁无忌太多的心血。
“梁将军,还没死么?”
就在梁无忌思绪万千之时,崔宁洪亮的声音突然在旁响起。
梁无忌眼中寒光一闪,抬起头来漠然说道:“我败了,你得意了!”
话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听出了梁无忌话中意思,但崔宁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丈夫立于当世,也应该胜不骄,败不馁。”
梁无忌双目微微闭起,默然不语。
“梁将军,在大江上以你的本领,如果要独自脱逃,肯定不难。但你既还留在这里,大概是顾及到你手下的这些将士。”
“依照目前地情形,你这些人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而且即便你能回到成都,郭英乂能饶得了你?”
顿了顿,崔宁诚恳地说道:“梁将军,干脆你也过来投奔大唐……”
“崔将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梁无忌眉头大皱,冷声说道,“梁无忌难道是那种背主投敌地无义之徒么?”
崔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梁无忌说道:“剑南本是大唐之地,郭英乂只是朝廷任命的一个节度使。居然趁着天下大乱,起兵作乱。还敢拥立永王之后,占据太上皇的思环宫,穷奢极欲,这样的人真就配你效忠。”
梁无忌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漠然。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兄弟想想。难道你当真想让他们陪你一起死么?”崔宁面色如前,恳切地说道,“梁将军,一切已经去了,你当真也要为郭英乂赔上自己的性命么?”
梁无忌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爱护士兵,崔宁的话显然触及到了要处。
梁无忌面现复杂、痛苦之色,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咱们也有段时间没动手……”崔宁略一沉吟,忽然出声说道,“来!不如咱们赌斗一场。如果你赢,连你带你的兄弟在内,全部放走;如果你输了,就留下来,和我一起投奔大唐。怎样?”
梁无忌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不住地变化,似在做艰难地抉择。
“怎么,不敢?”崔宁忽然出声相讥道。
“好!”被崔宁一激,梁无忌怒气上涌,脱口应道。
“好!一言为定!”崔宁当即击掌。
梁无忌神情复杂地看着崔宁,默默地将上前规劝的士卒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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